宋献策等人闻言皆是一愣,他们本以为张献忠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扩张地盘,却没料到他会说出这般顾全大义的话来。可众人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张献忠不愿离开四川的借口罢了。自从定都成都后,他早已习惯了蜀地的安稳,哪里还愿意率军长途跋涉去争夺战火纷飞的关中?
但如今寄人篱下,众人也只得顺着他的话头附和。宋献策躬身道:“陛下深明大义,实乃苍生之福。那刘庆若能平定鞑子,陛下再与他一较高低,方显我大西军的赫赫威名。”
其他将领也连忙称颂:“陛下英明!我等谨遵陛下圣谕!”
张献忠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回榻上,又给自己斟了杯酒:“这才对嘛。等刘子承和鞑子打得两败俱伤,咱们再养精蓄锐,到时候别说西安,就是整个中原,也未必不能争一争。眼下最重要的是守住咱们的四川,把那些不听话的土司好好收拾收拾,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蜀地的主子。”
暖阁里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众人开始讨论起治理蜀地的琐事,没人再提出兵陕西的话题。只有宋献策望着窗外的飞雪,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知道,张献忠这番话不过是自欺欺人,错过了这个机会,大西军怕是再也没有染指关中的可能了。
那在山西奔波的刘庆,此刻或许还不知道,远在蜀地的敌人,竟因这几分可笑的 “大义”,给了他一丝喘息之机。
待刘庆亲率大军北上,王汉望着空荡荡的帅帐,握紧了手中的狼毫笔。河南巡抚衙署的灯火彻夜未熄,三日之后,一篇洋洋洒洒的《讨虏檄文》便传遍大江南北。
檄文开篇便痛陈 “鞑子入关,三桂叛贼引狼入室,山西父老遭屠戮之惨”,字字泣血;继而详述平虏侯刘庆 “临危受命,以三万府兵当二十万虎狼之师,誓守河山” 的壮举,将其在河南赈灾安民、整饬吏治的实绩一一罗列,笔锋间满是推崇:“当此时局,侯虽知兵力悬殊,却无半分退缩,此非忠勇何以为?”
最妙的是王汉将各方兵力如实相告 —— 清军十万、吴三桂叛军十万,而刘庆麾下府兵三万、山西残部不足两万,“强弱之势昭然,然侯以血肉之躯挡胡马南下,此乃大明脊梁!”
文末更是振臂高呼:“凡我大明子民,岂容鞑虏践踏中原?凡有血气者,当同赴国难,共襄义举!”
这篇檄文如惊雷般炸响在江南大地。原本南京朝堂上那些叫嚷着 “趁河南空虚取之” 的声音,在檄文传开后戛然而止。
江南士子最重名节,听闻刘庆以弱抗强、力阻鞑子,再看自家朝堂上的算计,无不羞愧难当。
那些本想私下调兵谋取河南的将领,见檄文将兵力虚实公之于众,更怕落下 “趁人之危、通虏误国” 的骂名,纷纷按兵不动。
湖广总督何腾蛟读罢檄文,当即下令解除对北上漕运的所有盘查,传令各府:“凡运粮往河南、山西者,一路绿灯,税赋全免!” 粮船即刻扬帆北上,江汉水道上樯橹相连,船头皆插着 “援北” 的旗号。
江南各地更是掀起了北上热潮。苏州卫的几名兵士悄悄脱下军装,换上粗布短打,带着家中仅存的银两投奔河南,临行前留书与营官:“与其守江南安逸,不如赴河北杀虏,死亦瞑目!”
应天府的书生们聚在秦淮河畔,传阅着檄文涕泪横流,次日便有数十人收拾行囊,背着书卷踏上北去的路,要去山西为刘庆幕府效力。
更有辞官北上的官员。原浙江按察使黄澍本因得罪马士英闲居家中,见檄文后拍案而起,变卖田产招募乡勇,带着百余子弟直奔开封,声言 “愿为平虏侯前驱”。
就连寻常百姓也动了心,扬州的盐商捐出十万两白银,委托商号转交给河南军饷;徽州的药铺掌柜带着伙计和两车药材北上,要去前线救治伤兵;更有无数流民听闻河南招兵抗虏,纷纷结伴而行,说要 “跟着侯爷杀鞑子,夺回咱的家园”。
王汉站在巡抚衙署的门楼上,看着南来北往的车马在开封城门处汇聚,心中百感交集。他提笔写下第二封文书送往前线,信中不提粮草军械,只说 “江南忠义之士纷至沓来,河南父老皆愿效死,侯可安心抗虏,后方有我”。
北风卷着雪花掠过城头,将檄文的墨迹吹得愈发清晰。这场由笔墨掀起的热潮,正化作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涌向北方的战场。
朔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军帐之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刘庆铺开舆图,手指在太原与榆次之间重重划过,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几分焦灼。李大猛派来的传令兵冻得嘴唇发紫,仍在帐外候命,帐内的寒意却丝毫不比帐外逊色。
“十天……” 刘庆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麾下的府兵已有万人尽数换装火器,可三万余人的队伍带着辎重粮草,在官道上每日最多行进三十里。而联军的骑兵一日便可奔袭百里,十天时间足以让战局发生无数变数。
“将军,要不派轻骑先行驰援?” 副将在旁建言,声音里带着急切。
刘庆摇头:“不可。轻骑无辎重,孤军深入只会被围歼。李大猛的三千人能在榆次站稳脚跟已是极限,我们必须保持完整建制,才能形成有效反击。”
他望着舆图上太原的位置,那里曾是山西的中枢,如今却成了联军肆虐的巢穴。
姜镶与白广恩的十万大军本应是守护山西的屏障,如今反倒成了引狼入室的帮凶,想起当初未强行裁撤他们的兵力,刘庆便一阵懊悔,这步棋终究是失算了。
帐外传来军械押运队的动静,丁四掀帘而入,带着一身寒气禀报:“侯爷,开封又运来千枝火铳和十门火炮,民夫们连夜赶路,已经到了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