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她悄悄的跪在朱芷蘅的身边,侧头看向朱芷蘅“师姐,你怎么了?”
朱芷蘅肩头猛地一颤,攥紧的木锤几乎嵌入掌心。木鱼在她膝头微微晃动,发出细小的嗡鸣。“没,没什么。”
妙善琉璃般的眼睛盯着师姐发白的指节:“师姐,你有心事?”
“没有,刚才睡着了。” 朱芷蘅举起木锤,重重敲击木鱼。“咚” 的声响在空荡佛堂里格外突兀。
妙善撇了撇嘴,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师姐,你骗人,你刚才是睁着眼的。” 她伸手去够师姐的手腕,却被朱芷蘅猛地甩开。
“你再胡说。” 朱芷蘅转头瞪她,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
妙善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袈裟袖口滑落露出半截藕臂:“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姐,你可犯戒了。”
她抓起蒲团上的木鱼槌,在掌心敲了敲,“若不是为了等你,我早去后园摘桂花做素饼了。”
朱芷蘅长叹一声,木锤 “当啷” 落在蒲团上。她双手合十,指缝间沁出细密的汗:“阿弥陀佛。”
香炉里的青烟又攀着烛火袅袅升腾,在观音像低垂的眉眼间缠绕。朱芷蘅开口:“你来干嘛?你不是不喜欢打坐的吗?”
妙善一屁股在蒲团上坐下,歪着头瞟了朱芷蘅一眼:“是李妃娘娘让我来看看你的,她怕你伤心了。”
朱芷蘅眉间蹙起细小的纹路:“我为何伤心。” 木锤在她膝头轻轻滚动,撞出极轻的 “嗒” 声。
妙善忽然叹了口气:“师姐,虽然我小,但不代表我不懂,他在开封城中之时,纵然你不与他见面,你也安心,每次只要和他见上一面,你就会高兴好久,可是他现在却去了京城了。”
朱芷蘅咬住嘴唇,齿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泛起红意:“我是出家人。”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腕间的菩提子,却数不清究竟有多少颗珠子。
“我也是。” 妙善小声嘟囔,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蒲团边缘的线头,“可佛祖又没说,出家人不能想心事。”
朱芷蘅伸手摸了摸妙善光滑的小光头:“我让母妃为你寻一老师吧,你整日又不礼佛,还是还俗吧。”
妙善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我不,师姐还在,我就不。” 她抓住朱芷蘅的衣袖。
朱芷蘅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你不怕佛祖怪你偷吃鸡腿。”
“师姐,你知道啊?” 妙善惊呼一声,慌忙捂住嘴,又心虚地看了眼观音像,“我、我就咬了一小口……”
“偷吃了,还不把嘴擦干净,谁看不出来。” 朱芷蘅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的油渍。
妙善耷拉着脑袋,盯着自己晃来晃去的足:“为何出家不能吃荤嘛,真的很好吃呢。” 说着咽了口唾沫。
“那你还俗啊,还了俗就想吃什么都可以了。” 朱芷蘅将木锤放回供桌。
妙善却猛地抱住她的手臂,脑袋在她肩头蹭来蹭去:“我要陪师姐,你要是让我还了俗,就是要赶我走了,我不。”
朱芷蘅感觉肩头一片温热,抬手轻轻拍了拍妙善的背:“笨蛋,我怎么会赶你走呢,我只是觉得你更适合俗世罢了。”
“除非师姐也还俗,要不然,我不。” 妙善抬起头,“你看,这佛堂多冷清,连只老鼠都不愿来,就剩咱们俩。”
她吸了吸鼻子,“要是我不在这了,谁帮你藏那些写满心事的纸?谁半夜偷拿桂花糕哄你开心?”
朱芷蘅看着佛龛前摇曳的长明灯,烛泪顺着灯盏边缘缓缓流淌,喉间突然涌上一股酸涩:“我没有还俗的理由。”
刘庆这一走,开封城里纵有千百工坊日夜运作,街面却骤然冷清下来。他的离去并未掀起什么风浪,毕竟黄澍已至——朝中有人,自是官路亨通。
虽曾在南京为官,但凭着与刘庆的交情,一返开封便被先安置于陕西,随高名衡历练一番,不久又调返开封。几番辗转,竟一跃成了河南巡抚,真可谓平步青云。
连在知府位上蹉跎多年、迟迟未得升迁的吴士用,也暗生羡慕。可他自知攀不上这等际遇,心中纵有几分不平,面对新任巡抚,仍执礼甚恭,不敢怠慢。
眼下最叫他心惊的,还是大牢失火一事。他已将起火经过详细呈报黄澍,却不敢直禀刘庆——万一侯爷动怒,他这项乌纱恐怕难保。
黄澍瞧着眼前这位毕恭毕敬的知府,心中暗笑。平日倨傲作态的人,如今倒似褪了毛的鹌鹑,瑟缩可怜。
黄澍开口道:“吴大人,失火之事须得严查。是有人作乱,还是狱卒疏忽?一应涉案者皆需细审。牢中所关乃窃国之贼,若不给侯爷一个交代,此事恐难善了。”
吴士用额角沁汗,低声道:“下官已查过,未见纵火痕迹。然狱卒皆坚称绝非失手引火。”
黄澍语气平淡:“可曾找出火源所在?”
吴士用苦笑:“起火时正刮北风,火势既猛且急,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实难辨明起火之处。”
黄澍微一颔首:“那贼人身份可确认了?”
吴士用连忙点头:“侯爷当初为防万一,特命下官清空整座大牢,只囚他一人。火场中仅存一具焦尸,必是那贼子无疑。”
黄澍心中疑云未散。这火来得太巧,侯爷方离,便起大火。他正自沉吟,吴士用又小心翼翼开口:
“大人,下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黄澍原是推官出身,刑名诉讼最是熟稔,他早已疑心那尸首并非真犯,却暂不点破。此案牵涉甚广,务必查个水落石出。“何事?”他问。
吴士用讪讪道:“狱卒报称,昨日有人持侯爷令符入牢提审贼人,事后便令狱卒不得再近监牢。此事……颇有些蹊跷。”
黄澍面色一凛:“此言属实?”
吴士用连连点头:“千真万确!”
黄澍蓦地起身:“贼人尸首现在何处?”
“已收入殓房。”
“带本官前去验看。”
吴士用赶忙奉承:“大人亲临,必能明察秋毫!下官愚钝,全仗大人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