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财政格局上,商税长期不受重视,未能将蓬勃商贾之利转化为国力,致财政结构僵化。及至明末危局,庞大商业财富无法动员,沉重税负却压垮农本,实为明朝财政致命之殇。
最要紧者,各地所征税银,大半未入国库,尽入私囊。遂致税赋日重,破产者众。
这些道理,满朝文武心知肚明,却无人愿改——只因各地“孝敬”之中,本就少不了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银钱。
如今北朝税银几近停滞。免农税乃国策,无人敢动;而商税之难,实非现今官府所能胜任。若仓促推行,只怕又蹈前朝覆辙。
太后轻抚凤座扶手,叹道:“诸卿皆明白人,何以竟无一人愿解此困局?”
何腾蛟明白了过来,这太后看似不经意,实则是不同意他复旧例之想法,他不由得心叹道,看来侯爷对太后的影响还颇大啊,可要让他来拟这新税之法,他真的是难为死了。
太后心里也是极为烦躁,这国库没有银子,说根到底,就是这政权不稳,可她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来,毕竟刘庆与她所说,她是听进去了的,然如何实施,她却并不知道,原本想着没了张屠夫,还怕吃不了混毛猪,现在还真有种没办法吃了的感觉。
吊脚楼外,酉水支流蜿蜒如带,木叶声混着布谷鸟的啼鸣传来。刘庆被一阵粗犷的吆喝惊醒,睁眼时,阳光透过杉木板壁的缝隙,在床前洒下细碎的光斑,刺得他瞳孔猛地收缩。
“你醒了?” 带着浓重乡音的汉话响起。刘庆费力转头,只见木梯处立着个姑娘。她头缠青布帕子,身着滚着花边的蓝布短衫,腰间系着自家织的西兰卡普围裙,走动时,裙角的银饰碰撞出细碎声响。她望着刘庆的眼神清澈如寨前的山泉水。
刘庆死死盯着对方,干裂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记忆如同被山风搅乱的织锦,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的姑娘忽而化作身披锁子甲的士卒,忽而又变成宫阙前垂首的侍女,虚影重叠间,连姑娘微皱的眉头都模糊成一片。
“你...... 你还好吧?” 向稻花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慌,绞着围裙往后退了半步。吊脚楼里弥漫着艾蒿与草药混合的气息,火塘边的鼎罐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刘庆苍白的脸。
刘庆张了张嘴,喉间发出破碎的音节:“这...... 哪?...... 谁?”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腰间缠着的土布绷带,伤口传来的剧痛让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向稻花忙扶住他颤抖的肩膀,腕间的银镯子撞出急促的声响:“这是我们寨子啊!你先别动!我叫我哥来!”
她转身跑下木梯时,这座楼都像在颤抖一般。
刘庆扶着斑驳的杉木板墙缓缓起身,望着梁上悬挂的熏腊肉和墙角堆放的苞谷,头痛欲裂,仿佛有万千根银针在脑内攒刺。随着 “咚咚” 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木门被猛地推开,带着山间晨雾的冷风扑面而来。
“兄弟,你可算醒了。” 男子裹着青布对襟衫跨进门槛,腰间的布带系着个葫芦,在火塘映照下投出晃动的黑影。他身形魁梧如石柱,额间的帕子细心地包着新伤,暗红血迹渗过粗布,在靛青色布料上晕染开来。
刘庆仰起头,眼神涣散地望着对方:“兄弟?我们是兄弟?”
向大山眯起眼,转头对妹妹道:“看来他脑子被撞坏了。” 火塘里的木柴突然爆开火星。
“脑子,坏了?” 刘庆重复着这句话。
“我叫向大山,这是我妹向稻花。” 向大山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按在刘庆肩头,带着安抚的力道,“你先休养着吧,估计你的家人也被那伙乱匪祸害了,也是苦命的人。”
“我家人?” 刘庆喃喃重复,突然抓住向大山的袖口,记忆深处似乎有孩童的啼哭和妇人的呼喊,但还没等他抓住这缕思绪,又被剧烈的头痛驱散。
向大山掰开他的手指,起身整理腰带:“别多问了,你先休养。稻花,你还是照顾着他点。”
他望向刘庆冻伤的双手,忽然笑了,“看他的样子,也像是个读书人。待他好些,若是没地可去,也可以教下寨子里的孩子识识字,万一我们这也出个读书人,哪我们寨子不也风光起来了。”
向稻花掩嘴轻笑,耳坠随着动作摇晃:“哥,你可真会想啊。”
“罢了,我先去集里。” 向大山抓起墙角的白杆枪,“那伙乱匪最近被官兵撵得到处跑,秦老夫人让我们警醒着点。”
向稻花追至木梯口,叮嘱道:“哥,你也小心点。”
向大山回头露出一口白牙,拍了拍胸口:“你哥我,有几个人能敌!”
随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吊脚楼外传来山风掠过树林的呼啸,混着远处隐隐传来的铜锣声。
向稻花歪着头,乌木梳子别着的红绒花随着动作轻颤,好奇地打量着刘庆:“你是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说话时,身后火塘里的油茶正咕嘟冒泡,混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在静谧的吊脚楼里格外清晰。
刘庆拧紧眉头,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努力想要抓住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模糊画面。可那些记忆碎片就像酉水河面上的浮萍,刚要触及,便被湍急的水流冲散。剧烈的疼痛从太阳穴炸开,他抱着头蜷缩在床榻上,痛苦地呻吟:“我什么都不知道......”
“哎哟,快别想了!” 向稻花赶忙放下手中的竹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她的手掌带着山间艾草的清香,轻轻抚过刘庆汗湿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哄寨子里受惊的小羊羔,“我哥说捡到你时,你浑身是血,都快没气了。能捡回一条命,就是老天爷开眼了。想不起就别想了,反正在这里,有秦老夫人在,那些贼匪,不敢过来的。”
刘庆在向稻花的安抚下,呼吸渐渐平稳,苍白的嘴唇翕动:“谢......” 这声道谢,像是从记忆深处本能地迸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