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斜斜地洒在山坡上,驱散了凛冽的寒意。刘庆静静地坐在枯黄的草地上,看着牛羊悠然自得地啃食着稀疏的青草,发出细碎的咀嚼声。
向稻花则弯腰在不远处,镰刀挥舞间,“沙沙” 的割草声与山风掠过松林的 “簌簌” 声交织在一起。眼前这副田园牧歌般的景象,于他而言却满是陌生与隔阂,仿佛置身于一幅久远的古画之中。
他下意识地拾起一根粗糙的木棍,在松软的泥土上无意识地划拉着。随着木棍的游走,一个 “明” 字渐渐成型,字迹歪歪扭扭,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一瞬间,无数关于前世历史课本里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迅速被现实的迷雾所笼罩。
向稻花像只灵巧的山雀,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好奇地探出头来:“你真的是读书人?”
刘庆抬起头,目光有些迷茫,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此刻的他,连自己的身份都变得模糊不清。
向稻花眉头微蹙,眼中满是不解:“你不是会写字吗?”
刘庆抹去地上的字迹:“可能吧。” 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写这时的繁体字。
“什么叫可能?呵,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可能的说法。” 向稻花双手叉腰,脸上露出嗔怪的神色,“你们汉人的士子不都是争风吃醋之人吗?”
刘庆尴尬地笑了笑:“哪有,我算不得读书人。” 自己与这个时代真正的读书人有着天壤之别。
向稻花却不依不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看到你写字了,还是明字。”
刘庆诧异地看向她,眼中满是惊讶:“你识得字?”
一抹红晕瞬间爬上向稻花的脸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不识字,但我认得这个明字,老夫人几次出征的大旗上都有这个字,我哥给我说,这字叫明字。” 说着,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对秦良玉的崇敬。
刘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按他所熟知的历史,此时的天下格局不该如此,这突然冒出的 “承运朝” 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失忆的 “异乡人”,就算知晓未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向稻花的头发不经意间扫过他的鼻尖。一股混合着汗水与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刘庆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那味道着实有些 “酸爽”。他张了张嘴,却又不好意思问出口,毕竟在这个时代,洗澡洗头并非易事,更别说什么洗发水了。
他突然想起寨子外那棵高大的皂角树,眼睛一亮,试探着问道:“我看寨子外有皂角树吧。”
向稻花一脸茫然,歪着头问道:“什么树?”
刘庆手忙脚乱地比划着,一边解释:“就是树上结着长长的豆荚,豆子硬硬的……” 好不容易,向稻花才恍然大悟。
“哦,你说那树啊,不知道叫什么树,不过那果子不能吃。” 向稻花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长那么大的豆荚了。”
刘庆有些哭笑不得,追问道:“你们平常洗衣服,洗头不用?”
“用它干嘛?” 向稻花满脸疑惑,“几棒子的事,用这些干嘛。” 在她看来,用棒槌敲打衣物,在溪水里漂洗,便是最自然不过的清洁方式。
刘庆笑了笑:“要不,一会,你帮我摘点,我回去给你做点皂角液,你试试,会让你头发更顺直,让你衣服更干净。”
向稻花却兴致缺缺,摇了摇头:“我知道,但麻烦,没人去搞这个。” 在寨子里,祖祖辈辈都未曾用过这东西,她实在想不出有何必要。
刘庆却不放弃,笑容越发灿烂:“我做的,你会喜欢的。”
向稻花被他说得有些心动,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行,我一会给你摘点下来。”
夕阳快要下山了,刘庆与向稻花并肩往寨中走去。山间的风裹着松针的清香,吹得向稻花的蓝布衫猎猎作响,她边走边哼着不知名的山歌,尾音在山谷间悠悠回荡。
远处炊烟袅袅升起的吊脚楼群,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归属感,却又因这陌生的一切而倍感惶惑。
行至寨子口,那棵枝繁叶茂的皂角树宛如撑开的巨伞,虬结的枝干上挂满了深褐色的豆荚。
向稻花将背篓往地上一甩,撸起袖子便往树上爬,就像只猴子,踩着交错的枝桠三两下就攀至高处,银饰在夕阳下晃出细碎的光。
“接着!” 她扯住一根缀满皂角的枝条,手腕猛地一抖,深褐色的豆荚如雨点般簌簌落下。刘庆慌忙张开衣襟去接,几颗皂角砸在肩头生疼,却见向稻花还在树上探头张望:“够了没?”
“够了够了!” 刘庆抱着满怀皂角退到树下,皂角特有的苦涩气息混着泥土味扑面而来。这时,挑着水桶的老妇、扛着锄头的汉子正巧路过,纷纷停下脚步打量。
“稻花,你哥救的人就是他吗?他醒了?” 拄着拐杖的阿公眯起眼睛,烟袋锅子在鞋底敲得 “咚咚” 响。
“可不是!阎王爷都不收的人!” 向稻花利落地滑下树,“今儿还能跟着我上山放牛哩!”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刘庆站在中间局促不安,只能连连点头,拱手作揖。有妇人凑近他,粗糙的手指几乎戳到他脸上:“啧啧,这细皮嫩肉的,不像吃过苦的样子。” 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偏生向稻花还在一旁捂嘴直乐。
回到吊脚楼,向稻花麻利地将牛羊赶进圈舍,顺手给槽里添了草料。刘庆则蹲在火塘边,将皂角倒在青石板上。他拾起石块轻轻砸开豆荚,露出黑亮的皂籽,记忆里熬制皂角液的画面渐渐清晰。
“这东西真能把衣裳洗干净?” 向稻花凑过来,发丝扫过他手背。她好奇地捏起一块皂角,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端详,“看着和寻常果子没啥两样。”
刘庆笑而不语,将捣碎的皂角装进陶瓮,又舀来山泉水没过食材。他搬来几块青砖支起陶瓮,往火塘里添了把干松枝,火苗 “腾” 地窜起,映得向稻花的脸庞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