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拜与古木如丧考妣地来到多尔衮的马前。
他们下马后,单膝跪地,左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右手撑地,额头微微低下请罪。
依拜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奉天大将军!
不能再让勇士们上去送死了!
明军火器凶猛,工事坚固,即使猛攻也收效甚微,我蒙古勇士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
求您看在多年并肩作战的情分上,给蒙古两红旗留些种子吧!
若精锐尽丧于此,我等回去如何向部落交代啊!”
古木更是几乎要哭出来了:
“刚才清点完损失,第一波的三千最精锐的勇士,最后能活着回来的只剩六成!
这一千八百人里,还有几百个带伤的,大部分已没法再上战场了啊!”
他们两个心中此刻固然恨对面明军,但对让他们去送死的多尔衮也是极度不满。
早上满洲两白旗虽然损失也大,可其中更多的是包衣杂役,真正的战兵折损并不算太多。
但蒙古两红旗不一样,刚才冲上去的,全是旗中精锐。
而且蒙八旗每个旗的战兵本就只有四千左右,这一次攻击就折损了一千二百人,几乎伤了根基。
若是再强行发动第二波进攻,恐怕连旗的建制都保不住,日后回到草原,连与其他蒙古部落抗衡的资本都没了。
多尔衮坐在马上,脸色阴沉,冰冷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两人,又掠过他们身后那些惊魂未定的蒙古骑兵。
他心中怒火翻腾,恨不得立刻以畏战之罪砍了这两个废物。
但理智告诉他,也不能把伊拜和古木真的逼急了。
最后,他深吸一口寒气,强压下杀意,知道今日强攻已不可为。
沉默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的话:
“罢了。你二人先收拢部众,后退扎营,救治伤员。”
依拜与古木听到这话,如蒙大赦,连忙双手撑地起身,又对着多尔衮躬身行了一礼,慌忙退下整顿残兵去了。
打发走蒙古人,多尔衮的目光转向身旁脸色同样难看的多铎。
多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兄长那阴鸷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一日接下来的战斗,变得虎头蛇尾。
清军的盾车依旧停留在阵前,但多尔衮没有再发动大规模的决死冲锋。
战场上,只剩下那十二门红衣大炮,间歇性地发出轰鸣,将炮弹砸向卢家军阵地。
同时,杂役辅兵则趁着炮击的掩护,继续拿人命填那道壕沟。
夜幕降临,清军终于收兵回营,只在阵前留下部分兵力看守那些已被填平的壕沟地段,提防卢家军趁夜将其重新挖开。
……
当晚,多尔衮的中军大帐内,所有参战的旗主、甲喇章京等高级将领悉数到场。
与之前得胜后,饮酒作乐的喧嚣不同,一开始大帐内就鸦雀无声,透着凝重的气氛。
但沉默很快被打破,伊拜率先发难,他脸色铁青,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不能再打了!今日一战,我部勇士伤亡惨重!
我等在如此严寒的天气入关,为的是劫掠钱粮人口,壮大部族,不是来这里白白流干鲜血的!”
古木立刻接口,语气更加激愤:
“伊拜额真说得对!
今日一仗,我两部折损了多少勇士?连札兰章京都战死了一位!
可对面的明军,战力并未见大的折损!
再这样打下去,就算最后能拼光这支宣府明军,我左翼大军还能剩下几人?
届时损兵折将,一无所获,我等入关的意义何在?
如何向大汗交代?又如何向部落的族人交代!”
他们的话,立刻引起了帐内所有蒙古将领的强烈共鸣,众人纷纷出声附和,怨气冲天。
甚至不少满洲两白旗的甲喇章京,虽然嘴上不敢明说,但眼神闪烁,心中显然也认同蒙古人的看法。
听到这两人在这里公然煽动退兵,多铎第一个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指着伊拜和古木的鼻子怒斥道:
“你们这群贪生怕死之辈!目光短浅!
都已经知道对面的明狗,是我大清的心腹大患,还在这里斤斤计较自己的实力是否受损!
今天我大清勇士付出这么大代价,好不容易把明狗困在这里,怎么能半途而废?
下次再想找这么好的机会消灭他,难如登天!”
伊拜和古木被多铎当众斥责,尤其是想到白日里部下的惨状,更是愤恨难平。
古木气血上涌,再也顾不得尊卑,梗着脖子吼道:
“豫亲王既然说得如此轻巧,那明日便请您亲率两白旗勇士打头阵!
我蒙古两旗今日已流够了血,这种仗,再也打不起了!”
这话如同火星溅入了火药桶,多铎瞬间暴怒,脸涨得通红,“锵”地一声就拔出了半截腰刀,怒吼道:
“你敢违抗军令!”
帐内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满洲与蒙古将领纷纷站起,怒目相向,眼看一场内讧就要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