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躺了一天一夜，许冰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能自己下床走动了。龙血合剂的副作用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经脉中的刺痛减轻了许多，只是那种被掏空的乏力感还如影随形。
他站在病房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晒太阳的病人和家属，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疏离感。
两天前，他还在与灾难级生化战士生死搏杀，冰封十米、操纵风暴、见证战友牺牲。而现在，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在港岛一家医院的病房里，像个普通伤员一样无所事事。
这种反差让他有些不适应。
手机震动，是叶云峰发来的消息：“已返京。五位宗师各自归位。你好好养伤，恢复前不要参与任何行动。港岛方面已安排妥当，有需要联系李振华。”
简短，一如既往的叶云峰风格。
许冰回复：“明白。组长，这次……谢谢。”
叶云峰没再回复，但许冰知道，他看见了。
放下手机，许冰环顾这间设施齐全的单人病房——独立的卫生间、小沙发、电视，甚至还有个小冰箱。李振华确实安排得很周到，但这种被“供”起来的感觉，让他有些憋闷。
回京城？以他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长途奔波。而且来港岛一趟，除了半山别墅区那场血腥的战斗，他对这座东方之珠几乎一无所知。
既然暂时走不了……那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吧。
正想着，病房门被推开，李萍萍拎着一个纸袋走了进来。今天她穿了件白色t恤配牛仔短裤，长发扎成丸子头，露出光洁的脖颈，看起来清爽又活力。
“早啊，许警官。”她把纸袋放在床头柜上，“给你带了早餐，港式菠萝包和奶茶。医生说你可以吃些正常食物了。”
“谢谢。”许冰接过，咬了一口菠萝包，外皮酥脆内里松软，确实好吃，“这两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李萍萍在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刷了刷，忽然抬头，“对了，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能下床了吧？”
“好多了，就是没什么力气。”许冰实话实说。
李萍萍眼珠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你想不想出去转转？总闷在病房里也不利于恢复。港岛虽然地方小，但好玩的地方可不少。”
许冰心中一动，这倒是个主意。
“可以吗？医生那边……”
“我去问过了，说你只要不剧烈运动，出去透透气没问题。”李萍萍显然早有准备，“而且我爸说了，让我好好‘照顾’你，这照顾可不只是送饭喂药，还包括心理健康嘛。”
许冰笑了：“那就麻烦李导游了。”
“好说！”李萍萍站起身，拍了拍手，“不过先说好，今天行程听我安排。你一个内地来的，肯定不知道港岛哪里好玩。放心，包你满意。”
许冰点头：“行，都听你的。”
他心里清楚，李萍萍这么热情，多半还是李振华的授意。那位总督察大概是铁了心要撮合他们，或者至少想让他这个“贵客”在港岛过得舒心。
也好，就当放松心情了。
半小时后，许冰换了身李萍萍带来的便装——简单的灰色t恤和休闲裤，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大学生。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至少没那么像病号了。
两人出了医院，李萍萍开车，一辆白色的丰田SUV。
“第一站，太平山顶！”李萍萍兴致勃勃地设定导航，“来港岛不上太平山，等于白来。不过白天人少，晚上才好看夜景。我们先去转转，下午带你去吃地道的港式茶餐厅。”
车子驶入车流，港岛的街道狭窄但秩序井然。阳光透过车窗洒在脸上，暖洋洋的，许冰闭上眼睛，感受着久违的平静。
太平山顶的观景台上，游客不多。许冰凭栏远望，维多利亚港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中环的高楼大厦如林矗立，远处的九龙半岛隐约可见。
“漂亮吧？”李萍萍站在他身边，海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我小时候，我爸经常带我来这里。他说，看一座城市最好的方式，就是从高处看它的全貌。”
许冰点头：“确实。”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萍萍忽然问：“许冰，你当特警……怕过吗？”
许冰侧头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好奇。”李萍萍看着远方，“我爸也是警察，我知道这个职业有多危险。他年轻时中过枪，差点没救回来。我妈那时候天天哭，后来就……”她顿了顿，“总之，我觉得能当警察的人，都挺勇敢的。”
许冰明白她没说出口的话——李振华的妻子，可能因为受不了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离开了。
“怕过。”许冰坦诚道，“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李萍萍转头看他，眼神复杂：“你和我爸说话一个口气。算了，不说这个了，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接下来的半天，李萍萍确实像个称职的导游——带许冰吃了深井烧鹅、丝袜奶茶、鸡蛋仔，逛了庙街夜市，坐了天星小轮。许冰大多时间在听她说，偶尔问几句，像个普通的游客。
他能感觉到，李萍萍在刻意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像是在向“内地来的小警察”展示港岛的美好。这让他觉得有些好笑，但也配合着。
直到下午四点左右，李萍萍接了个电话，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那个……许冰。”她挂了电话，有些犹豫，“晚上有个聚会，是我一个朋友办的，在浅水湾的私人会所。你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许冰挑眉：“聚会？”
“嗯，算是港岛年轻人圈子的一个活动。”李萍萍解释道，“其实我也不太想去，但打电话的是我闺蜜，非要我去捧场。而且……”她看了看许冰，“我想着，你难得来港岛，见识一下这边的社交场合也不错。当然，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
许冰其实对什么富豪聚会毫无兴趣，但看李萍萍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去吧。”他说，“反正我也没事。”
李萍萍松了口气：“那行，我们先回酒店换衣服。这种场合……得穿正式点。”
许冰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身休闲装恐怕不适合那种场合。但他在港岛哪来的正装？
“衣服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李萍萍似乎看出他的疑虑，“我爸昨天就让我去买的，说你可能会用到。尺寸是按你病号服上的标签估的，应该差不多。”
许冰：李振华这准备得也太周全了。
傍晚七点，浅水湾一栋临海的私人会所。
会所是典型的欧式建筑，白色外墙，巨大的落地窗，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停车场里停满了各色豪车，从劳斯莱斯到法拉利，彰显着宾客的身份。
李萍萍开着她那辆丰田SUV，在众多豪车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停好车，带着许冰走向门口。
许冰换了身李萍萍准备的黑色西装，虽然不是什么顶级品牌，但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形挺拔。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加上那股大病初愈的虚弱感，让他看起来更像个体弱多病的贵公子，而非什么特警。
门口有侍者检查邀请函，李萍萍出示后，两人顺利进入。
会所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奢华。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酒精混合的味道。男男女女三两成群，低声交谈，不时传来矜持的笑声。
许冰扫了一眼，大概有七八十人，年龄多在二十到四十之间，衣着光鲜，举止优雅——或者说，故作优雅。
“萍萍！这边！”一个穿着红色晚礼服的女人挥手招呼。
李萍萍拉着许冰走过去：“薇薇，好久不见。”
被叫做薇薇的女人打量着许冰，眼中闪过好奇：“这位是？”
“许冰，我朋友，从内地来的。”李萍萍介绍道，“许冰，这是周薇薇，我大学同学。”
“你好。”许冰点头。
周薇薇笑着伸出手：“欢迎来港岛。萍萍可是很少带男性朋友来这种场合哦。”
李萍萍脸色微红：“别瞎说。对了，今天是谁办的派对？”
“还能有谁，陈家那位少爷呗。”周薇薇压低声音，“说是庆祝他新游艇下水，其实就是想显摆。不过他家确实有钱，请的也都是圈里有头有脸的人。”
正说着，几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男子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穿着定制的白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闪烁。他身边跟着两男一女，都气质不俗。
“萍萍，你来了。”白西装男子露出笑容，目光却落在许冰身上，“这位是？”
“陈少，这是我朋友许冰。”李萍萍介绍道，“许冰，这位是陈启明，今天的东道主。”
陈启明伸出手：“许先生，欢迎。不知许先生在哪里高就？”
许冰与他握手：“警察。”
话音落下，周围几人的表情都微妙起来。
警察？在这种场合？
陈启明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但很快恢复笑容：“原来是公务人员，幸会幸会。内地警察的工作，应该很辛苦吧？”
“还好。”许冰淡淡道。
旁边一个穿着粉色西装的男子嗤笑一声：“警察？萍萍，你什么时候喜欢和条子交朋友了？你爸不就是警察吗，还没看够啊？”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李萍萍脸色一沉：“张子豪，你说话注意点。”
“我说错了吗？”张子豪摊手，“这种场合，大家聊的是游艇、赛马、红酒，他一个内地小警察，听得懂吗？”
许冰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们。
另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打圆场：“好了好了，来者是客。许先生，别介意，子豪就是口无遮拦。对了，听说内地警察待遇一般，许先生要是有兴趣，可以来港岛发展，我认识警队的高层，帮你安排个文职应该没问题。”
这话看似好意，实则侮辱更甚。
李萍萍气得脸都红了，正要开口，许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不必了。”许冰说，“我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
“满意？”张子豪夸张地摇头，“月薪几千块人民币，住出租屋，挤地铁，这叫满意？萍萍，不是我说你，你爸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什么人都往你身边推？”
这话已经说得很难听了。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低声议论。
李萍萍正要发作，一个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许……许先生？”
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众人转头，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阿玛尼西装的年轻男子快步走来。他约莫二十七八岁，相貌英俊，气质沉稳，但在看到许冰的瞬间，脸上的从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敬畏，甚至……一丝恐惧。
“李少？”陈启明愣了，“你认识这位许先生？”
来人正是李超城的孙子，港岛李氏家族的第三代继承人之一——李俊熙。
李俊熙根本没理陈启明，几步走到许冰面前，竟微微躬身：“许先生，您怎么在这里？真是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李俊熙是谁？港岛首富李超城的亲孙子，李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之一，在场这些富二代、公子哥，在李家面前根本不够看。就连陈启明的父亲见了李俊熙，也得客客气气喊一声“李少”。
而现在，李俊熙竟然对着一个“内地小警察”躬身道歉？
陈启明脸色变了：“李少，你这是……”
“闭嘴！”李俊熙转头厉喝，额头上竟冒出冷汗，“陈启明，你刚才对许先生说什么了？”
“我……我没说什么啊……”陈启明懵了。
李俊熙又看向张子豪：“还有你！是不是出言不逊了？”
张子豪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俊熙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许冰九十度鞠躬：“许先生，对不起！这些人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我代他们向您赔罪！您要如何处置，全凭您一句话！”
许冰看着这个曾在半山别墅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心中了然。
那天晚上，李俊熙也在现场，目睹了他冰封裂空者的全过程。更重要的是，李超城后来亲自出面，对他恭敬有加——连港岛话事人都要以礼相待的李超城，却对一个年轻人那般态度，李俊熙只要不傻，就能猜到许冰的身份绝不简单。
“起来吧。”许冰淡淡道，“小事而已。”
李俊熙如蒙大赦，直起身，但依旧不敢抬头：“谢、谢谢许先生宽宏大量。”
他擦了擦汗，对陈启明等人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给许先生道歉！”
陈启明几人面面相觑，虽然还不知道许冰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连李俊熙都吓成这样，他们哪里还敢怠慢？纷纷上前，九十度鞠躬：
“许先生，对不起！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请许先生原谅！”
“是我们冒犯了！”
周围一片哗然。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许冰，猜测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萍萍也愣住了。她看着许冰平静的侧脸，又看看李俊熙惶恐的表情，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知道李俊熙的身份——港岛最顶级的公子哥，连她父亲李振华见了都要客客气气。而现在，李俊熙在许冰面前，竟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父亲极力讨好许冰……
半山别墅区那晚的戒严和枪声……
许冰那虚弱却依旧挺拔的身姿……
一个念头在李萍萍心中逐渐清晰：这个许冰，绝不是什么“内地小警察”。
“许先生，这里太吵了，要不……我给您安排个安静的地方休息？”李俊熙小心翼翼地问。
许冰摇头：“不用了，我本来也只是陪朋友来看看。”
他转向李萍萍：“你想继续待着，还是回去？”他已经不想在这种场合待了。
李萍萍回过神，连忙道：“回、回去吧，我也觉得有点累了。”
“那我送您！”李俊熙立刻道。
“不必。”许冰摆手，“你忙你的。今天的事，不必张扬。”
“是是是，我明白！”李俊熙连连点头。
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中，许冰和李萍萍离开了会所。
回到车上，李萍萍系好安全带，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她看着副驾驶座的许冰，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许冰先开口了。
李萍萍咬了咬嘴唇：“你……到底是谁？”
许冰望向窗外，夜色中的港岛灯火璀璨。
“一个想保护些东西的人。”他说，“仅此而已。”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汇入车流。李萍萍没有再问，但心中那个模糊的轮廓，已经渐渐清晰。
而她不知道的是，会所顶楼的露台上，李俊熙正目送那辆白色SUV远去，然后拨通了电话：
“爷爷，我见到许先生了……是的，在陈家的派对上……有人冒犯了他，我已经处理了……好，我明白，这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
挂断电话，李俊熙长长吐出一口气。
那天晚上半山别墅的恐怖画面，再次浮现眼前——冰封十米的巨球、漫天的寒冰风暴、还有那个站在冰球之上，目光冷冽如神的年轻人。
他喃喃自语：
“许冰……你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