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栋奢华的会所,夜晚的空气带着海风的咸湿扑面而来。许冰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刚才宴会厅里那些虚浮的香水味和酒精气全都呼出去。
“抱歉。”李萍萍跟在他身后,声音有些低落,“我不该带你来这种地方的。”
许冰转头看她,路灯下,女孩的眼中有歉意,也有困惑。
“没关系。”许冰说,“只是不太适合我。”
李萍萍咬了咬嘴唇:“那……你想去哪?回酒店?”
许冰望向远处。港岛的夜景确实璀璨,太平山下的维港灯光如星河倒悬,中环的摩天大楼在夜幕中勾勒出钢铁森林的剪影。但他忽然觉得,那些光鲜亮丽的东西,离自己太过遥远。
“随便走走吧。”许冰说,“看看港岛真正的夜晚。”
李萍萍点头,两人沿着浅水湾道慢慢走着。夜风吹拂,远处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这里远离市中心的喧嚣,偶尔有跑车呼啸而过,很快又归于宁静。
他们走了快一个小时,谁也没说话。许冰享受这种沉默——不需要思考任务,不需要警惕敌人,甚至不需要刻意维持对话。他只是走着,看着,呼吸着。
直到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声。
许冰愣了一下,李萍萍“扑哧”笑出声来:“饿了?刚才在宴会你没吃东西吧?”
确实没吃。那种场合,谁是真的去吃饭的?
“前面有夜市,我们去吃点东西。”李萍萍指向前方一条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小街。
那是一条典型的港岛老街区,狭窄的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小摊——鱼蛋、鸡蛋仔、碗仔翅、煎酿三宝……烟火气扑面而来。食物的香气混杂着炭火的味道,嘈杂的人声里夹杂着粤语吆喝,这才是港岛最真实的夜晚。
许冰的目光落在街角的一个烧烤摊上。
简陋的折叠桌和塑料凳,冒着青烟的炭炉,架子上摆满了各种串串:鸡翅、牛肉丸、香肠、韭菜、茄子……摊主是个光着膀子的中年大叔,正用蒲扇扇着火,汗珠顺着脊背往下淌。
许冰的脚步停住了。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清北大学后街的烧烤摊,夏天晚上和室友们光着膀子撸串喝啤酒,谈论着哪个教授的课最难,哪个系的姑娘最漂亮,毕业了要去哪里工作……那时候的烦恼那么简单,那么具体。
“想撸串?”李萍萍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许冰回过神,点了点头:“嗯。”
两人在烧烤摊找了张小桌子坐下。李萍萍熟练地点了一大堆东西:“鸡翅要蜜汁的,牛肉丸多撒孜然,韭菜要烤软一点……再来两瓶冰啤。”
摊主应了一声,开始忙活。
等待的间隙,李萍萍托着腮看着许冰。这两天相处下来,她对这个内地来的“小警察”越来越好奇。
父亲的极力讨好,李俊熙的惶恐敬畏,还有许冰身上那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疏离感……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许冰绝非常人。
可她观察了这么久,许冰除了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会对路边的小猫微笑,会认真品尝食物,会在看夜景时露出安静的神情——就像个普通的、有些内向的年轻人。
“许冰。”李萍萍忽然开口,“你……真的是警察吗?”
许冰看向她:“为什么这么问?”
“直觉。”李萍萍说,“我爸是警察,我见过很多警察,他们身上有种共同的气质。但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李萍萍想了想:“说不上来。就好像……你见过很多他们没见过的东西,背负着很多他们不必背负的责任。”
许冰沉默了片刻:“有时候,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
这话等于默认了。李萍萍心中一动,但没再追问。
这时,烧烤上来了。金黄的鸡翅泛着油光,牛肉丸冒着热气,韭菜烤得焦香软嫩。许冰拿起一串鸡翅,咬了一口——炭火的香气混合着蜜汁的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
就是这个味道。
许冰又开了一瓶啤酒,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走夏夜的燥热。
“爽!”许冰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纯粹的笑容。
李萍萍也笑了,举起酒瓶和他碰了一下:“干杯!”
两人像普通朋友一样边吃边聊。李萍萍说起她在港岛大学的生活,说起她那个总想给她介绍对象的父亲,说起她毕业后想去国外读研的梦想。许冰大多时候在听,偶尔插几句关于内地大学的事。
气氛难得的轻松。
直到几个不和谐的身影出现在烧烤摊旁。
那是五六个年轻人,二十出头,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穿着紧身背心和破洞牛仔裤,胳膊上纹着夸张的图案。他们显然喝了酒,走路摇摇晃晃,说话声音很大。
“老板!来三十串牛肉,二十串鸡脆骨,再搬一箱啤酒!”
其中一个红毛青年一脚踢开旁边的空凳子,大剌剌地坐下,目光在夜市里乱瞟。当他看到李萍萍时,眼睛一亮。
“哟,靓女啊!”红毛吹了声口哨,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个人?陪哥哥们喝两杯?”
李萍萍皱起眉:“走开。”
“别这么冷漠嘛。”红毛笑嘻嘻地伸手要搭她的肩膀,“交个朋友咯,哥哥请你吃烧烤。”
他的手还没碰到李萍萍,就被许冰抓住了手腕。
“她说,走开。”许冰的声音很平静。
红毛一愣,随即狞笑起来:“小子,英雄救美啊?知道我是谁吗?”
他的同伴们围了上来,一个个面色不善。
摊主见状,连忙过来打圆场:“几位大哥,消消气,都是来吃东西的……”
“滚一边去!”另一个黄毛推了摊主一把。
夜市里其他食客纷纷避让,有人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李萍萍站起身,毫不畏惧地瞪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我爸爸是李振华!”
红毛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李振华?哪个李振华?港岛姓李的多了去了。小妹妹,别拿你爸吓唬人,这招我见多了。”
他显然没把这话当真。也是,总督察的女儿怎么会来这种路边摊吃烧烤?
许冰叹了口气。他本来不想惹事的,尤其是现在这种状态。但这些人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萍萍,站我身后。”
李萍萍愣了:“许冰,你……”
“听我的。”
许冰松开红毛的手腕,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有些虚弱,但不知为何,那几个混混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红毛甩了甩手腕,恼羞成怒:“妈的,装什么装!兄弟们,给我揍他!”
五个人一拥而上。
许冰眼神一冷。
他现在的实力确实十不存一,连一道完整的冰墙都凝不出来。但对付这些小混混,还是绰绰有余。
心念一动,寒冰异能如涓涓细流般涌出。他没有凝聚冰箭,而是将异能化作无数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冰针,悄无声息地射向那几个混混的关节处。
“哎哟!”
“我的膝盖!”
“手腕好痛!”
冲在最前面的三人几乎同时痛呼倒地,捂着膝盖或手腕,冷汗直冒。他们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关节处突然传来刺骨的寒意和剧痛,仿佛被针扎穿了一般。
后面两人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同样的冰针射中了他们的小腿。
“鬼……有鬼啊!”
黄毛吓得脸色惨白,指着许冰:“他、他会妖术!”
许冰平静地看着他们:“还不滚吗?”
几个混混哪里还敢停留?他们连许冰怎么出手都没看见,自己就莫名其妙受了伤。这种超出认知的恐惧,比挨顿揍更可怕。
“跑!快跑!”
五人连滚带爬地逃了,连头都不敢回。
夜市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许冰,又看看那几个逃跑的混混,一脸茫然。
只有李萍萍,眼睛亮得惊人。
她看到了——虽然没看清具体是什么,但她注意到,在那几个混混受伤的瞬间,许冰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而且空气中,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
“许冰……”她压低声音,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你……你是不是……”
许冰重新坐下,拿起啤酒喝了一口:“是什么?”
“异能者!”李萍萍几乎用气声说,“我爸说过,这个世界上有普通人接触不到的存在,比如古武者,比如……异能者。他说那是国家机密,让我别多问。但你是,对不对?不然没法解释李俊熙为什么那么怕你,也没法解释刚才……”
许冰放下酒瓶,看着她:“你觉得是,就是吧。”
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李萍萍的心怦怦直跳。异能者!传说中的存在!居然就坐在自己对面,还和自己一起吃烧烤喝啤酒!
“所以……那天半山别墅区的枪声和爆炸,还有全城戒严……是因为你?”她恍然大悟,“你根本不是来协助办案的,你是来处理案件的”
“萍萍。”许冰打断她,“有些事,知道就好,别说出来。”
李萍萍立刻捂住嘴,但眼中的兴奋和好奇藏不住。
许冰无奈地摇摇头。这姑娘虽然聪明,但终究太年轻,藏不住情绪。
“吃饱了吗?该回去了。”许冰说。
“嗯嗯!”李萍萍连连点头,看许冰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看一个需要照顾的病号,而是充满了敬畏和……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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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港岛警察总部。
肃穆的礼堂里,黑压压坐满了人。前排是牺牲特警队员的家属,后面是各级警员代表。所有人都穿着黑色或深色制服,胸前别着白花。
许冰和李萍萍坐在家属区旁边的特邀席。李萍萍穿着黑色的连衣裙,许冰则是一身深灰色西装——还是昨天李萍萍准备的那套,但今天穿起来,气质截然不同。
追悼会开始。
警队仪仗队入场,奏哀乐。主持人是警务处副处长,他的声音低沉而悲痛,念着一个个牺牲者的名字,讲述他们生前的英勇事迹。
当念到“杨国栋”时,礼堂里响起了压抑的啜泣声。
杨国栋的父母坐在第一排,两位老人白发苍苍,相互搀扶着,眼泪无声地滑落。他的妻子抱着三岁的儿子,孩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台上父亲的遗照。
许冰静静地看着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杨国栋穿着警服,笑容灿烂,眼神明亮。他才三十二岁,结婚三年,孩子刚上幼儿园。算是晚婚了,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任务,他的人生本该有无限可能。
主持人的声音继续:“杨国栋队长在行动中,为掩护战友、创造战机,不顾个人安危,英勇牺牲。他的行为,体现了港岛警察的忠诚与担当……”
许冰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画面——杨国栋扑向水阀,拧开,水流喷涌而出。然后裂空者出现,一拳穿胸……
如果自己当时能再快一点……
“下面,请龙国特别行动组代表,许冰将军,为牺牲同志颁发特别荣誉勋章。”
许冰睁开眼,站起身。
全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许多警员都是第一次见到许冰,看到这么年轻的“将军”,都有些惊讶。但那些参与过半山别墅行动的特警队员,此刻全都挺直了脊背,眼神中充满了尊敬。
许冰走到台前,从礼仪兵手中接过勋章盒。
他走到杨国栋父母面前,九十度鞠躬,然后将那枚金光闪闪的勋章双手奉上:“杨队是英雄。他的牺牲,保护了港岛数百万人。我代表国家,感谢他,也感谢你们。”
杨母颤抖着手接过勋章,哭得说不出话。杨父老泪纵横,紧紧握住许冰的手:“许将军……国栋他……走得好吗?”
许冰沉默了片刻,郑重地说:“他走得很快,没有痛苦。而且,他完成了任务——那个杀害他的怪物,已经被彻底消灭了。杨队的血,没有白流。”
杨父重重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许冰又一一为其他牺牲者家属颁发勋章。每一次,他都深深鞠躬,每一次,都说同样的话:“他是英雄,国家不会忘记。”
李萍萍坐在台下,看着许冰挺拔的背影,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将军……
许冰居然是将军!
难怪父亲那么恭敬,难怪李俊熙那么害怕。一个二十出头的将军,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立下的功勋,已经无法用常理衡量!
而且,那些特警队员看许冰的眼神——那不是对上级的敬畏,而是发自内心的崇拜和信任。就好像……许冰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是他们愿意追随赴死的领袖。
追悼会结束后,许冰被一群特警队员围住了。
“许将军!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许将军,那天晚上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们可能都……”
“许将军,杨队他……走得很光荣,我们都为他骄傲!”
许冰一一回应,语气温和却有力:“好好养伤,以后还要并肩作战。”“杨队不会白死,我们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保重身体,港岛还需要你们。”
李萍萍站在不远处,听着这些对话,心中的那个猜测终于确定。
这个许冰,绝不仅仅是异能者。
他是龙国的守护者,是行走在暗夜中的利剑,是那些恐怖分子闻风丧胆的存在。
而自己,居然有幸和他一起撸串喝酒,还被他保护……
李萍萍的脸颊微微发烫。
“走吧。”许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已经摆脱了人群,走了过来。
“嗯。”李萍萍连忙点头。
两人走出礼堂,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许冰眯起眼睛,望着远处的天空。
“明天我就要回京城了。”许冰说。
李萍萍一愣:“这么快?你的伤……”
“好得差不多了。”许冰说,“而且,京城还有事要处理。”
李萍萍心中涌起一股失落,但她很快调整情绪:“那我送你。”
“谢谢。”许冰顿了顿,“也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李萍萍笑了:“应该的。毕竟,能和一位将军撸串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
许冰也笑了,那笑容很浅,却真实。
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而在他们身后,礼堂里那面挂着牺牲者遗照的墙,在阳光下泛着肃穆的光。
英雄已逝,但守护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