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景的血滴落在吕素素掌心的刹那,像滴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燃起淡金色的光。吕素素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流顺着手臂往上涌,仿佛有团火在血管里燃烧,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老者死死按住。
“别松劲!”吴景的声音嘶哑,另一只手按在定海珠上,枯瘦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血祭转移必须心甘情愿,一旦中断,你我都会被戾气反噬!”
吕素素咬紧牙关,银白的瞳孔里映出老者鬓角的白发——那是与母亲相似的发色,带着岁月的风霜。记忆碎片再次翻涌:幼时听张掌柜说,舅舅为了护她娘,在战场上断了腿;后来在归墟,老妪曾说“孙家的骨血,从来都是用命护着彼此”。
“舅舅……”她的声音哽咽,掌心的金光却越来越盛,与定海珠的蓝光交织成螺旋状的光带,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流转。
林惊鸿握紧断水剑,背对着他们挡在断墙前。守龙人的先锋已经冲到废墟边缘,黑衣上的蛇形记号在火光中狰狞毕露。为首的汉子举起巨斧,朝着防护罩的裂痕狠狠劈下,“铛”的一声脆响,裂痕瞬间扩大了半尺。
“快!他们的防护罩撑不了多久!”汉子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石头,带着种非人的沙哑。
林惊鸿突然注意到,这些守龙人的脚踝处都系着根红绳,绳结的样式与归墟老妪斗笠上的一模一样。他心头一震——老妪根本不是被守龙人所杀,那支带蛇形记号的箭,是有人刻意伪造的!
“小心他们的箭!”林惊鸿挥剑格开一支射向吴景的弩箭,箭头擦着他的肩头飞过,钉在断墙上,箭尾的蛇形记号突然渗出黑血,在砖缝里晕开一朵毒花,“箭上有毒!”
吴景的动作顿了顿,余光瞥见那朵毒花,脸色骤变:“是‘蚀骨散’!周仓的人混在里面!”
林惊鸿这才明白守龙人的冲锋为何如此急切——他们根本不是要毁掉龙骨,而是想趁机夺走正在转移血祭的吕素素!周仓显然与部分守龙人达成了交易,用龙骨的秘密换她的命。
“素素!加快速度!”林惊鸿的断水剑舞成一团白光,将扑来的黑衣人逼退,后背却不慎被划开道口子,毒箭的粉末随风飘散,呛得他喉咙发紧。
吕素素的掌心已经被金光灼出焦痕,血祭转移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力量从吴景体内涌入自己的血脉,带着无数破碎的画面——舅舅年轻时在战场上厮杀的场景、母亲抱着婴儿哭泣的模样、还有归墟井底那片永恒的黑暗。
“快成了……”吴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头发从花白变成全白,皱纹像蛛网般爬满整张脸,“记住……日记的最后一页……有解除血祭的方法……”
话音未落,他突然猛地推开吕素素,自己朝着防护罩的裂痕扑去。守龙人正好劈开最后一道屏障,巨斧带着风声劈向吕素素,却被吴景用身体生生挡住。
“噗嗤——”
斧刃没入老者后背,鲜血喷溅在定海珠上,蓝光瞬间变得妖异。吴景咳出一口血沫,却死死抓住斧柄,对着吕素素露出个解脱的笑:“告诉……你娘……我护住她的女儿了……”
他的身体缓缓滑落,巨斧从手中松开,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守龙人的首领愣了一瞬,随即狞笑着扑向失去庇护的吕素素:“抓住她!”
“休想!”林惊鸿纵身挡在吕素素身前,断水剑刺穿了首领的咽喉。黑血喷涌而出,溅在他脸上,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他这才看清,首领脸上的黑布下,竟也有个刺青——不是蛇形,而是半朵蔷薇花,与吕素素药囊上的图案正好互补!
“你是……”林惊鸿的声音发颤。
首领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手指着吕素素,又指着自己的刺青,最后无力地垂下。他的眼睛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种复杂的、近乎解脱的情绪,像完成了某种使命。
吕素素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血祭转移完成的瞬间,她的脑海里涌入了吴景的所有记忆,包括那些关于守龙人的秘密——他们根本不是要杀龙骨的持有者,而是在守护孙家血脉!当年孙坚得到龙骨后,守龙人其实是他的暗卫,只是后来他中伏身亡,族群才分裂成两派,一派想夺回龙骨,一派想继续守护。
“他们是……自己人……”吕素素的声音带着虚弱,她指着那些仍在冲锋的守龙人,“只有系红绳的才是周仓的同党!没系红绳的……是来帮我们的!”
林惊鸿这才注意到,守龙人的队伍里果然有两拨人,一拨脚踝系红绳,动作狠辣,专盯着吕素素;另一拨没有红绳,虽然也在攻击防护罩,却刻意避开了两人所在的断墙。
“杀红绳的!”林惊鸿大喊着,断水剑转向那些系红绳的黑衣人。果然,没系红绳的守龙人见状,立刻改变目标,与他们并肩作战,废墟里的局势瞬间逆转。
周仓的同党显然没料到会内讧,很快就被斩杀大半。剩下的几个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被崖上射来的冷箭穿心而过——是没系红绳的守龙人清理门户。
战斗很快平息,永安宫的废墟里只剩下遍地尸体和燃烧的断木。没系红绳的守龙人齐齐跪在吕素素面前,为首的是个中年女子,脸上的黑布已经取下,露出张与吕素素有三分相似的脸,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
“属下林氏,参见少主。”女子的声音沉稳,“奉先祖遗命,守护孙家血脉与龙骨,等候少主觉醒。”
林氏?林惊鸿的心猛地一跳,难道她是……
“你姓林?”吕素素扶着断墙站起身,掌心的焦痕已经结痂,“和林大哥有关系吗?”
林氏看向林惊鸿,眼神里带着审视:“这位公子是洛阳林氏的后人?”见林惊鸿点头,她继续道,“先祖曾受洛阳林氏恩惠,约定世代守望相助。当年令尊护送先主(孙坚)的龙骨,就是我们一族接应的。”
林惊鸿这才明白父亲留下的那本兵书为何会夹着龙骨的残图——原来林家与守龙人、与孙家早有渊源。他看向吴景的尸体,突然想起老者最后那句话,急忙从吕素素手中拿过母亲的日记,翻到最后一页。
页尾果然有段用朱砂写的小字,墨迹已经发黑:“血祭可解,需以‘同心蛊’引之,蛊种在归墟轮回井的石壁后,非至爱之人血不可活。”
同心蛊?林惊鸿的指尖微微颤抖。他曾在医书里见过记载,这种蛊需以两人心头血喂养,生死相随,若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会心碎而亡。吕素素若要用这种蛊解血祭,就意味着……
“别想了。”吕素素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合上日记,“舅舅用命换我活三年,已经够了。”她转向林氏,“你们知道周仓的下落吗?”
林氏点头:“他带着残部往南逃了,想去投靠孙权。属下猜测,他会绕路经过落凤坡,那里有他的旧部。”
“我们去落凤坡。”林惊鸿将吴景的尸体背到龙骨上,“先安葬前辈,再追周仓。”他知道吕素素的性子,不亲手了结周仓,她绝不会甘心。
林氏却拦住了他:“少主刚承接血祭,不宜奔波。属下愿带族人追杀周仓,公子可带着龙骨和少主去归墟,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行。”吕素素摇头,银白的瞳孔在月光下异常明亮,“日记里说,龙骨的真正秘密不在归墟,而在落凤坡的崖底。周仓要去的不是孙权那里,是崖底!”
林惊鸿想起陈琳提到的“落凤坡有龙骨”,突然明白过来:“那里才是龙骨的主体所在?”
“是存放龙骨心脏的地方。”吕素素的声音带着凝重,“舅舅的血祭只能封印戾气,要彻底掌控龙骨,必须找到心脏,用孙家血脉激活它。否则一旦被周仓得手,他就能用假龙佩号令龙骨,颠覆天下。”
林氏的脸色也严肃起来:“少主说得对,落凤坡确实是上古祭坛所在地。属下这就安排,护送少主前往。”
安葬好吴景后,龙骨再次升空,载着林惊鸿和吕素素往落凤坡飞去。守龙人的队伍分两拨,一拨由林氏带领先行探查,一拨在后护卫,黑衣在夜风中展开,像群守护的蝙蝠。
吕素素靠在龙脊上,脸色苍白如纸。血祭的力量正在缓慢侵蚀她的生机,连呼吸都带着微弱的痛感。林惊鸿将她搂在怀里,用体温为她取暖,断水剑放在两人之间,剑穗上的平安结轻轻扫过她的手背。
“疼吗?”他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她。
吕素素摇摇头,往他怀里缩了缩:“有你在,不疼。”她顿了顿,突然轻笑一声,“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像同心蛊?从博望坡到赤壁,再到归墟,好像总绑在一起。”
林惊鸿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握紧她的手,没有说话。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就像有些约定,早已刻在血脉里。
龙骨飞过瞿塘峡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晨光穿透云层,照亮了下方连绵的山脉,落凤坡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像只蛰伏的凤凰。林惊鸿注意到,坡顶的悬崖上插着无数断箭,正是当年庞统中伏的地方。
“就在那里。”吕素素指着坡底的一片凹地,“日记里画的祭坛,应该就在凹地下面。”
龙骨缓缓降落,落在凹地边缘的密林里。林氏的先行队伍已经在附近警戒,见他们到来,立刻上前禀报:“周仓的人果然在这里,正在挖掘祭坛入口,属下已经控制了外围,只等公子和少主下令。”
林惊鸿透过树叶的缝隙望去,凹地中央果然有群黑衣人在挥锄挖掘,周仓站在一旁指挥,手里拿着个青铜罗盘,不时弯腰查看地面的纹路——显然是在寻找祭坛的机关。
“他们还没找到入口。”林惊鸿松了口气,对林氏道,“我们绕到后面,从密道进去,出其不意。”
吕素素却按住了他的手,银白的瞳孔盯着周仓手里的罗盘:“那不是普通的罗盘,是‘寻龙针’,能感应龙骨心脏的位置。他很快就会找到入口,我们得抢在他前面。”
她从母亲的日记里翻出张夹层图纸,上面画着祭坛的剖面图:“入口在庞统中箭的地方,有块松动的岩石,按下后会露出阶梯。但里面有八道机关,对应八卦,需要两人配合才能破解。”
“我陪你去。”林惊鸿的断水剑已经出鞘,“林氏带族人在外围接应,防止他们逃跑。”
两人借着密林的掩护,悄悄绕到坡顶的悬崖边。这里果然插满了锈蚀的箭簇,泥土里还能看到暗红色的血迹,想必是庞统当年中伏的地点。吕素素按照图纸的指示,在一堆乱石中找到那块松动的岩石,用力按下。
“轰隆——”
地面震动,悬崖边的一块巨石缓缓移开,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里面传来潮湿的风,带着股泥土和青铜的气息。
“走吧。”林惊鸿点亮火把,率先走了进去。吕素素紧随其后,洞口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恢复原状。
通道狭窄而陡峭,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墙壁上刻着八卦符号,与博望坡古刹的机关如出一辙。林惊鸿边走边警惕地观察四周,突然注意到脚下的石板颜色略深,与其他地方不同,正是图纸上标注的第一道机关“坎水阵”。
“踩着我的脚印走。”林惊鸿回头对吕素素说,按照八卦方位,左脚踩乾位,右脚踩艮位,果然平安通过。
吕素素紧随其后,火把的光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我娘的日记说,这些机关是外公亲手设计的,只有孙家人和……”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发飘,“和林家后人能破解,因为当年设计时,外公请了你祖父帮忙。”
林惊鸿的心又是一震。原来两家的渊源远比他想象的更深,从祖辈开始,就注定要共同守护龙骨的秘密。
两人一路破解了坎水、离火、震雷三阵,来到一间宽敞的石室。石室中央矗立着座巨大的青铜鼎,鼎耳上刻着龙纹,与龙骨的纹路完全吻合。鼎下的地面刻着个巨大的八卦图,八个卦象的位置各有一个凹槽,显然是放置信物的地方。
“这里是‘生门’。”吕素素对照图纸,“需要将龙佩和定海珠分别放在乾位和坤位,才能打开通往心脏的门。”
林惊鸿将龙佩嵌入乾位凹槽,吕素素则将定海珠放在坤位。两件信物刚放好,青铜鼎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鼎身缓缓升起,露出下面的通道,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下面就是祭坛的核心。”吕素素的声音有些紧张,她从药箱里取出两盏油灯,递给林惊鸿一盏,“小心点,里面可能有……”
她的话被通道里传来的脚步声打断。林惊鸿熄灭火把,拉着吕素素躲到青铜鼎后面,只见周仓带着几个黑衣人从通道里走了出来,显然是找到了别的入口。
“动作快点!把寻龙针放在离位!”周仓的声音带着急切,他手里的罗盘指针正疯狂转动,指向青铜鼎下方的通道,“龙骨心脏就在下面,拿到它,我们就能号令天下!”
黑衣人将寻龙针嵌入离位凹槽,石室突然剧烈震动,八卦图的中心裂开道口子,露出通往更深层的阶梯。周仓得意地笑起来:“果然有用!就算没有孙家血脉,老子一样能得到龙骨!”
他带着人正要往下走,突然注意到乾位和坤位的凹槽里放着龙佩和定海珠,脸色骤变:“他们已经来了!给我搜!”
黑衣人立刻在石室里四处搜查,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惊鸿握紧断水剑,准备随时出手,却被吕素素按住。她指了指鼎后的暗门,那是图纸上标注的应急通道,此刻正虚掩着。
两人悄悄溜进暗门,里面是条更窄的通道,只能容一人爬行。他们刚爬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周仓的怒吼:“追!他们跑不远!”
通道尽头是片开阔的溶洞,与归墟的溶洞有些相似,只是规模更大。洞中央的石台上,悬浮着颗巨大的晶石,通体赤红,像颗跳动的心脏,表面的纹路与龙骨完全吻合——正是龙骨的心脏!
“找到了……”吕素素的声音带着惊叹,银白的瞳孔里映出晶石的红光,“只要我的血滴在上面,就能激活它。”
她刚要上前,却被林惊鸿拉住。溶洞的阴影里,突然走出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玄色锦袍,手里把玩着枚墨玉扳指,正是本该在许都的陈琳!
“林公子,吕姑娘,我们又见面了。”陈琳的笑容里带着算计,“没想到吧,周仓不过是我放出来的饵,真正要等的,是你们两位。”
周仓也带着人从通道里追出来,看到陈琳,脸色骤变:“你怎么会在这里?!”
“主公早就料到你会私藏龙骨的秘密。”陈琳的眼神冰冷,“让我来取你的狗命,顺便……接收龙骨。”
他打了个手势,溶洞顶部突然落下无数网兜,将周仓和他的手下牢牢困住。黑衣人猝不及防,挣扎间被网兜里的倒刺扎伤,很快就没了声息——网兜上涂了剧毒。
周仓看着同伴的尸体,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你……你早就计划好了!”
“不然怎么引孙家的小丫头出来激活龙骨呢?”陈琳的目光落在吕素素身上,像在看一件稀有的宝物,“主公说了,只要得到激活的龙骨心脏,就能让死去的士兵复活,到时候别说天下,连鬼神都能号令。”
林惊鸿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终于明白曹操的真正野心——不是为了龙骨的力量,而是为了那所谓的“复活之术”!这比掌控天下更可怕,一旦成功,世间将永无宁日。
“你在做梦!”吕素素挡在石台前,银白的瞳孔里闪过红光,“龙骨心脏激活后,只会听从孙家血脉的命令,你休想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