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流云坊陷入沉睡前的最后沉寂。
月色被薄云遮掩，星光黯淡，正是暗影滋生的好时辰。
镇渊阁后院，楚云澜与凌清瑶并肩而立。两人皆已换上便于行动的夜行装束——楚云澜是一身玄色劲装，背负长剑，剑鞘以特殊材质打造，在夜色中不反光；凌清瑶则穿着天机阁特制的“隐星法衣”，素白底色上绣着淡银色的星辰纹路，行动间光影流转，能随环境微调色泽，有隐匿气息之效。
他们身后，肃立着二十余人。
其中十人，是楚云澜从北溟剑宗随行弟子中挑选出的好手，修为皆在炼气后期至筑基初期，精于合击剑阵，纪律严明。另外十余人，则是凌清瑶从天机阁流云坊分舵调来的执事与护卫，擅长阵法配合、追踪锁敌与情报支援。
林风与欧阳朔也在其中。林风手持一柄沈渔赐予的制式长剑，神情紧绷中带着跃跃欲试；欧阳朔则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他对欧阳家残党的据点位置最为熟悉，此次担任向导。
“诸君，”楚云澜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夜行动，目标有三：西城废弃的‘明远堂’、南巷‘醉春楼’后院的密室、以及码头区‘黑鱼仓’和‘老船坞’两处。前两处是欧阳家余孽聚集点，后两处是‘暗渊’新设的联络枢纽。”
他目光扫过众人：“欧阳家残党，能生擒则生擒，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暗渊’之人，诡谲狠辣，且有自毁与传递消息的秘术，一旦遭遇，务必以雷霆手段迅速制伏或击杀，不留后患。凌仙子已布下‘隔音蔽影阵盘’，行动期间，声响与灵力波动不会传出百丈范围。秦统领的巡防司会在外围设立警戒线，防止有人逃窜或无关者靠近。”
凌清瑶补充道：“天机阁已监控目标区域三日，确认其核心人员皆在。‘黑鱼仓’内疑似藏有小型传送阵，需优先破坏。‘老船坞’地下有密室，可能关押有被掳掠的修士或凡人，行动时注意搜救。”
她取出几枚玉简，分发给各小队领队：“内附目标建筑内部结构推演图与人员分布估算，虽非绝对准确，可作参考。”
众人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心中顿时有底。
楚云澜长剑缓缓出鞘半寸，寒光在夜色中一闪：“按预定计划，分头行动。记住，速战速决，彼此呼应。出发！”
话音落下，二十余人如鬼魅般散入夜色，分成四队，朝着不同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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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明远堂。
此处本是欧阳家一处偏远的药材仓库，欧阳家崩溃后，被几名侥幸逃脱的旁系子弟与护卫占据，成了窝藏赃物、密谋报复的据点。
外围有两名炼气中期的守卫，正倚在门边打盹。
忽然，夜风中传来极轻微的破空声。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脖颈便是一麻，眼前发黑软倒在地。阴影中，两名天机阁执事现身，将昏迷的守卫拖到角落，迅速在他们身上贴上“封灵符”与“昏睡符”。
林风与欧阳朔跟随在北溟剑宗弟子组成的小队中，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
院内还有三名巡逻的守卫，修为在炼气后期，明显警觉许多。
“谁？！”其中一人察觉异样，刚喝出声，一道剑光已如毒蛇般刺至咽喉。
另外两人惊骇欲呼，却被从两侧阴影中扑出的剑宗弟子捂住口鼻，长剑透心而过。
血腥味在夜风中弥漫开来。
欧阳朔看着那几张依稀有些面熟、此刻却狰狞扭曲的脸，拳头握紧，指甲陷入掌心。这些人，曾是他家族的护卫，如今却成了苟延残喘、心怀怨毒的匪类。
“正厅有五人，左侧厢房三人，右侧仓库内可能有暗室。”领队的剑宗筑基初期弟子低声道，“按计划，两队包抄正厅，一队控制厢房，欧阳朔带路去仓库。”
行动迅捷如风。
正厅内，五名欧阳家余孽正在饮酒咒骂，商讨着如何报复沈渔、抢夺镇渊阁财物。突然门窗破裂，数道剑光激射而入。
“敌袭！”
惨叫声、怒吼声、兵器碰撞声瞬间爆发，又在“隔音蔽影阵盘”的作用下被局限在狭小空间内，显得沉闷而残酷。
这些欧阳家余孽修为最高不过筑基二层，且久疏战阵，如何敌得过北溟剑宗精锐弟子有备而来的合击？不过十息，三人伏诛，两人重伤被制。
左侧厢房的三人更是毫无反抗之力，在睡梦中便被封禁了修为。
欧阳朔带着另一队人来到仓库。他熟悉地在一排货架后摸索，触动机关，一面墙壁缓缓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小心，下面可能有机关。”欧阳朔提醒。
剑宗弟子艺高人胆大，两人持盾符在前，数人紧随，鱼贯而下。
地下密室不大，堆放着一些灵石、低阶法器和药材，还有两名欧阳家女眷蜷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闯入者。
“别杀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名妇人哭求。
欧阳朔认出这是某位族叔的妾室，心中复杂，对领队道：“她们应是无辜被裹挟的，封了修为，带回阁中由阁主定夺吧。”
清点战利品，拘押俘虏，整个过程不到一炷香时间。留下两人看守，其余人迅速撤离，赶往下一个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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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巷，醉春楼后院。
此处表面是风月场所，后院却别有洞天，密室深入地下，入口隐蔽在假山之后。
楚云澜亲率一队天机阁执事至此。
他没有选择潜入，而是直接落在了后院中央。
筑基后期的剑意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如寒冬降临，笼罩整个院落。假山后、厢房内、乃至地下密室中所有隐藏的气息，瞬间如坠冰窟。
“镇渊阁楚云澜在此，欧阳家余孽、‘暗渊’走狗，出来领死。”
声音不大，却带着剑修的铮然锐气，穿透墙壁与土层。
“轰！”
假山炸裂，三道黑影冲天而起，皆披着黑色斗篷，气息阴冷诡谲，赫然是“暗渊”的“幽影卫”！修为都在筑基初期！
几乎同时，后院四周厢房中冲出七八名欧阳家护卫，红着眼杀向楚云澜。
“冥顽不灵。”楚云澜长剑出鞘。
剑名“北溟”，剑身如水，映照寒星。
一剑横斩。
没有华丽的剑光，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开夜色的弧形剑气。
冲在最前的三名欧阳家护卫身形一顿，护体灵光如纸般破碎，随即脖颈处血线浮现，扑倒在地。
其余护卫骇然止步。
而那三名“幽影卫”却配合默契，一人掷出数枚漆黑骨钉，带着凄厉鬼啸射向楚云澜面门；一人身形化烟，绕至侧面，手中短刃直刺肋下；最后一人双手结印，地面涌出漆黑泥沼，束缚楚云澜双足。
“雕虫小技。”楚云澜脚步微错，身形如风中柳絮，轻描淡写地避开骨钉与短刃，同时剑尖下指，一点寒星没入泥沼。
“霜凝！”
泥沼瞬间冻结，寒气顺着那结印“幽影卫”的手臂蔓延而上，将其半个身子冻僵。
另外两名“幽影卫”大惊，正要变招，楚云澜的剑已如附骨之疽般追至。
剑光连闪，如夜空流星。
三息之后，三名“幽影卫”皆咽喉中剑，倒地毙命。他们的自毁秘术甚至来不及发动，便被凌厉的剑意搅碎了心脉与神魂。
剩余的欧阳家护卫面如死灰，纷纷弃械跪地求饶。
楚云澜还剑入鞘，对身后天机阁执事道：“清理密室，仔细搜查，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物品与暗格。”
他望向码头区方向，那里隐约传来灵力波动。
“看来那边也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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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区，黑鱼仓与老船坞。
这两处相距不远，由凌清瑶亲自统筹，两队人马同步行动。
“黑鱼仓”表面是存放渔获的仓库，实则内部被改造成了“暗渊”的小型据点，设有传递消息的微型传送阵和数名擅长潜伏刺探的好手。
凌清瑶没有强攻。她在仓外百步处驻足，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银白色罗盘，手指轻点，罗盘上星光流转。
“星轨定脉，地气锁形。”
随着她清冷的吟诵，仓库周围的地面微微发光，数条无形的灵力丝线从地下升起，如蛛网般将整个仓库包裹。
仓库内，负责看守传送阵的两名“暗渊”修士猛然警觉，却发现自己与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连激发警报符箓都做不到。
“不好！是阵法大师！”
两人刚想毁掉传送阵，仓库大门轰然洞开，数名天机阁护卫如狼似虎冲入，手中持着特制的“禁法锁链”，专门克制邪修功法。
战斗短暂而激烈。“暗渊”修士悍不畏死，甚至试图自爆，但在凌清瑶预先布下的“镇灵阵”压制下，自爆被强行中断，最终一人被杀，一人重伤被擒。
那微型传送阵被凌清瑶仔细拆卸，核心符文拓印下来，作为研究“暗渊”通讯手段的样本。
与此同时，“老船坞”下的密室也被攻破。里面果然关押着五名被掳的低阶散修和两名凡人女子，皆被喂了迷药，虚弱不堪。看守密室的四名“暗渊”外围成员被悉数斩杀。
凌清瑶看着被救出的人，眉头微蹙：“‘暗渊’掳掠修士与凡人，绝不只是为了勒索财物。他们的‘圣祭’虽被破坏，但恐怕仍有其他血祭或实验的图谋。”
她吩咐手下将俘虏和受害者妥善安置，带回镇渊阁进一步审问与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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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四路行动陆续结束。
流云坊今夜注定有许多人无眠，但坊市表面依旧平静，绝大多数居民甚至不知道，黑暗中刚刚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清洗。
镇渊阁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楚云澜与凌清瑶先后返回，林风、欧阳朔等人也陆续归来，身上或多或少带着血迹与疲惫，但眼神都明亮锐利。
“明远堂，毙敌八人，生擒五人，解救被裹挟女眷两人，缴获低阶物资若干。”
“醉春楼后院，毙敌十一人（含三名‘幽影卫’），生擒七人。”
“黑鱼仓，毙敌一人，生擒一人（重伤），拆除微型传送阵一座。”
“老船坞，毙敌四人，解救被掳修士五人、凡人两名。”
战果汇总，干脆利落。
沈渔坐在主位，静静听完汇报，颔首道：“辛苦了。俘虏分开严密关押，由凌仙子的‘星枢院’与楚兄共同审问，务必挖出他们知道的关于欧阳家残党、‘暗渊’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阴谋的所有信息。被解救之人，妥善安置，愿意留下的可考察后吸纳，想离开的赠予盘缠与护身符，送其安全离去。”
他顿了顿，目光转冷：“至于那些负隅顽抗、手上沾有无辜者鲜血的……明日午时，于坊市中心公告罪行，公开处决。我要让流云坊所有人知道，与‘暗渊’勾结、残害同道的下场，也让那些还在暗中窥伺的势力看清楚，镇渊阁的手段。”
“是！”众人凛然应诺。
雷霆手段，方能立威，方能震慑魑魅魍魉。
“好了，诸位先去休息，疗伤恢复。明日还有更多事情要处理。”沈渔语气缓和下来。
众人散去后，沈渔独自走到院中，仰望即将破晓的天空。
东方已泛起鱼肚白，黑夜将尽。
一夜清扫，流云坊内的毒瘤暂时拔除，镇渊阁的根基又稳固了一分。但沈渔心中并无轻松之感。
“暗渊”绝不会善罢甘休，“窃道者”的阴影越来越近，苏婉儿与赵千钧还困在诡域之中……
前路漫漫，荆棘密布。
他摸了摸怀中的青色玉佩，那丝温热依旧。
“待明日处决之事了结，便去‘听雨轩’。”
沈渔转身，走向静室。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但也意味着光明将至。
镇渊阁的旗帜，已在这片黑暗中悄然竖起，迎风猎猎。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