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带来的黑暗并不宁静。陈默在昏迷中,意识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被无数碎片化的噩梦撕扯。
他看见阿南在纯白的病房里剧烈抽搐,皮肤下的电路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发光,最终整个人在刺眼的白光中崩解成数据流。
他看见“鼹鼠”小组在漆黑的地下通道里被子弹追逐,队员们一个个倒下,鲜血染红污浊的积水。
他看见波罗的海的服务器机房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中,“蜘蛛”和他的团队在数据洪流里挣扎、沉没。
他看见“屠夫”狰狞的笑脸,踩着龙兴盟兄弟的尸体,挥舞着染血的砍刀。
最后,他看见“蜂后”站在高耸入云的数据塔顶,俯视着下方如同蝼蚁般慌乱奔走的人群,镜片后的眼睛冷漠如冰,手中握着一把由无数基因链缠绕而成的、闪烁着不祥光芒的“钥匙”。
“你保护不了任何人。”她的声音直接在陈默脑海中响起,“你,你的龙兴盟,还有这个脆弱的世界……都将成为我花园的养料。”
“不——!”陈默在意识深处嘶吼,奋力挣扎。
“少主!少主!”现实的声音穿透噩梦的屏障。
陈默猛地睁开眼,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眼前是吴医生和夜鸢焦急的脸。监测仪的警报声尖锐刺耳。
“我……昏迷了多久?”陈默嘶哑地问,感觉心脏还在狂跳,背后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不到二十分钟。”吴医生快速检查着他的生命体征,“你的情况很不稳定,必须……”
“曼谷……日内瓦……汇报……”陈默打断他,目光转向夜鸢。
夜鸢眼神复杂,快速道:“曼谷:‘鼹鼠’小组四人,一人轻伤,成功与外围接应汇合,已撤离至安全点。追击者被我们设置的诡雷和烟雾阻挡,没有跟出地面,但地下据点已经彻底惊动。日内瓦:阿南情况暂时稳定,但尚未恢复意识。陈伯和赶去的专家团队用了大剂量镇静剂和神经保护剂才控制住抽搐,他体内的生物电信号仍然异常活跃,原因不明。郑巡查使正在全力联系‘第三只眼’,但目前没有确切回复。波罗的海:假服务器按计划接收了对方的进一步试探数据,我们植入的后门正在悄悄收集对方分析工具的特征信息,尚未被察觉。另外……”她顿了顿,“‘屠夫’在三小时前袭击了我们在西贡的一处掩护身份的私人医院,造成两名医护人员死亡,数名病人受伤。他放话,这只是开始。”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唯一的好消息是“鼹鼠”小组基本安全。但阿南的状况和“屠夫”的疯狂,让局势更加危急。
陈默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药物带来的不适和梦魇的残余还在影响他,但他必须思考。现在收缩防御,等于承认失败,将主动权完全交给“蜂后”和“屠夫”,阿南可能永远无法醒来,龙兴盟在东南亚的根基也可能被“屠夫”一点点啃噬殆尽。但继续推进,每一线都岌岌可危,他自己的身体也可能随时崩溃。
怎么办?
“夜鸢,”他再次开口,声音微弱但清晰,“阿南的情况,交给陈伯和专家团队,我们提供一切所需资源,继续尝试联系‘第三眼’。曼谷地下据点既然已经暴露,且守卫森严,暂时放弃直接渗透。但严密监控其所有已知出入口和可能的关联人员、车辆。重点转向……它的物资补给来源和能源供应。再隐蔽的据点,也需要吃饭、用电、消耗物资。找到它的供应链,掐断它,或者顺藤摸瓜。”
“是。”
“波罗的海那条线,既然对方已经咬钩,就继续周旋。‘蜘蛛’团队的任务是尽可能长时间地维持这个虚假身份,并尝试通过后门获取对方真实网络拓扑或人员信息,但安全第一,一旦有暴露风险立刻切断。”
“明白。”
“至于‘屠夫’……”陈默眼中寒光一闪,“他想要全面战争,那就给他战争。但不是他选择的方式。夏侯叔的‘刺猬’计划全面升级。目标不再局限于骚扰,而是瘫痪。集中力量,打掉他在东南亚最重要的资金渠道——那几个替他洗钱的离岸银行账户和地下钱庄。同时,把他与‘蜂后’交易、以及他为了抢夺‘钥匙’情报不惜滥杀无辜的证据,匿名散播给国际刑警组织和几个对他早有不满的周边国家政府。让官方力量去牵制他,消耗他的精力和资源。”
这是一套组合拳:对“蜂后”转为更隐蔽的断供和情报战;对“屠夫”则升级为金融打击和借力打力。虽然依旧被动,但试图在绝境中重新夺回一丝主动权。
“可是少主,您的身体……”夜鸢担忧地看着他灰败的脸色。
“我死不了。”陈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冷酷的笑容,“至少在干掉他们之前,阎王爷还收不走我。吴医生,给我能用、但不会让我睡着的药。我要在这里,看着。”
吴医生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陈默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最终叹了口气,转身去配药。
命令迅速传达。龙兴盟这台伤痕累累的机器,再次发出沉重而坚定的轰鸣,开始执行新的指令。
而在世界的不同角落,“蜂后”看着屏幕上代表曼谷地下据点外围监控被触发、波罗的海“观察站”分析进度缓慢、以及“屠夫”那边传来银行账户异常和官方调查压力骤增的报告,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调整得很快嘛……陈默。”她低声自语,“不过,垂死挣扎,往往最是精彩。‘园丁’,给我们的‘花园’加一点‘压力’吧。是时候,让一些‘花朵’,提前‘绽放’了。”
她调出一个列表,上面是数百个分散在全球不同城市的地址和姓名,大部分与那份电商订单列表和疑似测试点有关。她选中了其中十几个,标记为“压力测试组”。
几乎同时,在几个相隔万里的城市——新加坡、悉尼、温哥华、柏林——十几个曾经接触过特定“加料”商品的普通人,在不同的场合,突然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剧烈过敏反应、原因不明的出血热症状、或是突发性的精神紊乱。症状比之前的“意外死亡”案例更急、更怪,但暂时都未致命,被紧急送医,引发了当地医院的小范围困惑和警惕。
“蜂后”在用这种方式施加压力,也是在收集更紧急状态下的“数据”。她在试探龙兴盟的反应,试探国际社会的反应,也在……享受这种掌控生命进程的乐趣。
崩裂的边缘,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陈默在药物支撑下,死死盯着屏幕,如同暴风雨中掌舵的船长,尽管船身已遍布裂痕,却依然不肯放弃航向。而更猛烈的风暴,似乎正在前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