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还在走,陈砚舟没有急着关闭它,而是把红笔收进包里,蓝笔依旧留在桌角。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随后打开人脉数据库,输入“艾米丽”三个字。
系统任务刚刷新不到十分钟,目标人物信息已经同步进来。他扫了一眼资料,重点落在她最近的行程上——江川市国际设计周,明天下午两点,文化中心分会场。
他点开赵宇的联系方式,发了条消息:“帮我约个人,越快越好。”
半小时后,回复来了:“行了,人家只给十分钟。别搞砸。”
陈砚舟合上手机,翻开笔记本,在红笔那一栏写下:“见艾米丽,带草图,讲清楚‘为什么做这个’。”
第二天中午,他提前四十分钟到了约定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被占了,他就坐在中间那排,背对门,面朝落地玻璃。窗外开始下雨,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淌。
他从包里拿出文件夹,里面是手绘的设计草图和打印的市场反馈摘要。每一张都按顺序整理好,右下角用铅笔标了序号。
一点四十五分,门被推开。
高跟鞋的声音很轻,但节奏清晰。灰紫色短发的女人走进来,穿一件深灰色风衣,肩上挎着皮质文件袋。她看了一眼手表,径直走向陈砚舟。
“你是陈砚舟?”
“是我。”他站起来,把对面的椅子拉开一点,“谢谢您抽时间。”
她坐下,没脱风衣,也没看菜单。“十分钟。你说。”
陈砚舟把文件夹推过去。“我们在做一个东方美学手工艺品项目,主打实木礼盒,目前已经在欧美市场有了初步反响。用户说它让他们想起家里的老物件。我想请您参与设计升级。”
艾米丽翻开文件夹,第一张就是草图。她盯着看了三秒,眉头皱了一下。
“这纹样太密了。”她说,“浪费空间。”
“这是云雷纹。”陈砚舟说,“传统纹样,寓意绵延不绝。”
“寓意不能当功能用。”她翻到第二页,“结构也复杂,运输成本会很高。现代设计讲究的是效率和可复制性。”
陈砚舟没接话,而是问:“您去过肯尼亚的那个雨水收集站?”
艾米丽抬眼看过来。
“我知道您拒绝了迪拜的项目。”他说,“因为您觉得解决实际问题比炫技更重要。”
她手指顿了一下,把钢笔拿出来,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所以呢?”
“我觉得我们现在做的事,也是一种‘解决问题’。”他说,“很多人在国外生活久了,会忘记自己是从哪来的。我们的盒子不是用来装东西的,是让人看到的时候,能想起来一些事。”
艾米丽合上文件夹。“你想打动我,就别谈情怀。设计师不吃这套。”
“我不是要打动您。”陈砚舟说,“我是想让您明白,我们做的不是家具,是记忆的容器。”
她笑了下,不是冷笑,也不是善意的那种笑,像是突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答案。
“那你准备怎么平衡传统和实用?”她问。
“保留核心纹样,优化结构。”他说,“比如这里,原本是整块雕刻,我们可以改成嵌片工艺,既降低成本,又不失细节。”
艾米丽拿起钢笔,在草图边缘画了个方框。“为什么不做成模块化?用户可以根据需要自由组合。一套系统,多种形态。这才是未来。”
“如果每一块都能拆开换位置,那它还叫‘家传之物’吗?”陈砚舟反问,“有些人买它,是因为相信有些东西不该变。”
“不变的东西最后都会被淘汰。”她说,“你看那些博物馆里的老家具,谁还在用?”
陈砚舟心中一紧,但他迅速稳住情绪,他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必须用更有力的论据说服对方。
“但它们还在被人记住。”陈砚舟说,“我们不是要做爆款,是想让一种感觉活下去。”
艾米丽微微一怔,她从陈砚舟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坚定,这种坚定让她不禁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接雨水收集站的项目吗?”她问。
陈砚舟摇头。
“因为那里的人每天要走十公里打水。”她说,“他们需要的不是美,是活命。而你告诉我,有人因为一个盒子想起外婆家的老柜子,就觉得值得投入三亿预算?”
“我不是要您投钱。”陈砚舟说,“我是想请您一起做点不一样的事。”
“不一样不代表有价值。”她站起身,“你有诚意,也有想法。但你还停留在‘保护过去’的阶段。设计不是守灵,是往前走。”
陈砚舟没动。
“你可以再来一次。”她说,“但下次别只带草图。带成品,带数据,带用户的真实反应。还有——”她停顿了一下,“别再说‘灵魂’这种词。设计师只关心能不能落地。”
她转身要走。
“等等。”陈砚舟开口,“您刚才说模块化是未来。那如果我把传统纹样做成可替换模块呢?用户可以选择保留原版,也可以根据喜好调整布局。既尊重传承,又提供自由。”
艾米丽脚步停下。
她回头看他,眼神变了点什么。
“你是说,把文化变成选项,而不是强制?”
“是选择权。”陈砚舟说,“我们提供根,他们决定长成什么样子。”
她重新坐下来,抽出一张纸,快速画了个结构示意图。“像拼图?”
“更像家谱。”他说,“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艾米丽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
雨还在下,玻璃上的水痕越拉越长。
“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吗?”她终于开口,“不是设计,是说服客户接受新逻辑。他们要么想要纯传统,要么就要彻底西化。中间这条路,没人敢走。”
“所以我们得做出第一个成功的案例。”陈砚舟说,“只要有一个用户愿意为这种理念买单,就会有第二个。”
“那你得证明它能赚钱。”她说,“不然没人陪你玩。”
“上个月复购率百分之三十七。”陈砚舟打开平板,“主动分享开箱视频的用户增长了两倍。有个德国博主专门做了期榫卯结构解析,播放量八十万。这不是趋势,是信号。”
艾米丽接过平板,一条条看下去。
她手指滑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最后停在一条用户评论上:“这是我收到过最有温度的礼物。它让我重新理解了‘家’这个词。”
她抬头:“你们真让用户写了这些?”
“全是自发的。”陈砚舟说,“我们没花一分钱买好评。”
艾米丽把平板还给他,语气缓了些:“你比我想象中懂传播。”
“我不懂设计。”他说,“但我懂人为什么会记住一件东西。”
她拿起钢笔,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私人邮箱。如果你能在两周内做出可演示的模块化原型,并附上成本测算和用户测试方案,我们可以再谈一次。”
陈砚舟记下号码。
“别抱太大希望。”她站起身,“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你也一样。”
门铃响了一下,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陈砚舟没动。
他翻开笔记本,红笔圈住“模块化”三个字,蓝笔写下“纹样即记忆”。
窗外雨丝垂落,划出歪斜的线。
他盯着那杯已经凉透的美式,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手机震动。
系统界面浮现:
【任务进度:60%】
他知道,这场对话还没结束。
他把笔记本合上,放进包里。
然后拿出蓝笔,在新的一页写下:
找林悦帮忙改文案
联系生产组测模块结构
调取用户访谈视频做剪辑
写完,他起身离开座位。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桌上那支钢笔还留在原处,笔尖朝向草图角落未完成的云雷纹。
他推开门,冷风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