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活该!”柳春叔却来了兴致,“整天游手好闲,专欺负老实人。”
他扭头看了眼缩在角落的时言,突然笑道,“小傻子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以前坐车不是闹着要赶牛,就是往车下跳,可把你家贺峥折腾坏了。”
时言微微一怔,歪着头傻笑两声,“嘿嘿,牛,大牛……”
贺峥眉头皱得更紧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闭嘴。”
时言立刻噤声,缩了缩脖子,装作害怕的样子。他偷偷用余光观察贺峥,发现男人下颌绷得紧紧的。
“哎哟,还知道怕你了?”柳春叔哈哈大笑,“以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见谁都傻乐。”
贺峥从包里拿出个水壶,仰头灌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摔了一跤,安分点了。”
“要我说,这是好事儿!”柳春叔甩了个响鞭,“省得你整天跟在后头收拾烂摊子。上回他把老李家的酱缸当尿壶,可把人气坏了。”
时言听得脸上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玩自己的手指。原来“他”以前这么能闯祸?难怪贺峥这么不待见他。
牛车经过一个水坑,猛地颠簸了一下。时言失去平衡,整个人往贺峥那边歪去。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预想着撞上那堵人墙的疼痛。
就在即将碰到的瞬间,贺峥突然伸手抵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按进车板里。
“坐好。”
贺峥手很快收了回去,又在裤腿上擦了擦。
时言咬着嘴唇点点头,把自己缩得更小了。他偷偷瞥了眼贺峥,发现男人正盯着远处的山峦,眼神晦暗不明。
“对了,贺峥,”柳春叔突然压低声音,“赵大虎他哥赵大龙昨儿个回来了,听说在城里混得不错。”
贺峥的眼神骤然变冷:“让他来。”
柳春叔摇摇头:“你呀,还是这臭脾气。”
他看了眼缩在一旁的时言,突然笑道,“小傻子,知道赵大龙是谁不?”
时言顿了一下,赶紧摇头晃脑地装傻:“不,不知道,嘿嘿。”
“就是以前老追着你跑的那个大高个儿,”柳春叔比划着,“上回还把你堵在玉米地里,要不是贺峥……”
“柳春叔!”贺峥突然打断,声音硬得像石头,“前面路口停一下,我买包烟。”
柳春叔识趣地闭上嘴,甩了个响鞭。
牛车在一个小杂货铺前停下。贺峥跳下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店。
时言坐在车上,感觉柳春叔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打转。
“小傻子。”柳春叔突然压低声音,“你真不记得赵大龙了?”
时言听到这话,往角落里缩了缩,手胡乱地挥舞着,“大龙……怕怕……”
柳春叔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叹了口气:“不记得也好。那家伙不是好东西,离他远点。”
正说着,贺峥从店里出来了,手里拿着包烟和一个油纸包。
他跳上车,把油纸包往时言怀里一扔:“吃。”
时言手忙脚乱地接住,打开一看,是两个还温热的玉米面馒头,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他愣了一下,没想到贺峥会给他买吃的。
“你呢?”他小声问贺峥。
贺峥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不饿。”
时言犹豫片刻,把其中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将大的那一半递给贺峥:“哥哥,一……一起吃。”
贺峥盯着那半块馒头看了好几秒,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最终,他接过馒头,塞进时言嘴里。
“唔!”时言猝不及防,瞪大眼睛看他。
贺峥瞥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没说什么,自顾自点上了烟。
时言小口小口地啃着馒头,偷偷观察着贺峥的侧脸。烟雾缭绕中,男人的轮廓显得格外冷峻,眉宇间那股戾气却似乎淡了些。
“慢点吃,别噎着。”柳春叔回头笑道,“贺峥还挺会照顾人的嘛。”
贺峥吐出一口烟圈,冷冷道:“饿死了更麻烦。”
时言低下头,把脸藏在馒头后面。虽然贺峥的话很难听,但至少没在物质上亏待他。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暖意,又很快被自己压下去。
牛车继续晃晃悠悠地前行,时言啃完馒头,抱着膝盖打起盹来。
阳光晒得他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几次差点栽到贺峥身上,又猛地惊醒。
就在他第三次差点倒下去时,一只大手突然按住了他的脑袋,把他往车板上一压。
“睡你的。”
贺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然冷硬,却少了些往日的锋利。
时言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顺势躺下。车板很硬,硌得他骨头疼,但总比栽到贺峥身上挨骂强。
朦胧中,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盖在了自己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味,出奇地令人安心。
“到了。”不知过了多久,贺峥的声音把他惊醒。
时言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着的是贺峥的外套。他刚想道谢,突然想起自己的人设,赶紧把外套往贺峥怀里一塞:“暖暖……”
贺峥接过外套,眉头微蹙,却没说什么。他跳下车,站在一旁等时言自己下来。
时言笨拙地爬下车沿,差点摔个跟头,被贺峥一把拽住后领提了起来。
“麻烦。”贺峥松开手,又拍了拍他衣服。
时言低着头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柳春叔看着他们,摇摇头:“三点还在这儿等你们。”
“嗯。”贺峥转身,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硬,“你跟紧我。镇上人多,别走丢了。”
时言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贺峥身后。镇子比村子热闹多了,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叫卖声此起彼伏。
行人来来往往,偶尔有人好奇地打量他们这对奇怪的组合,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身后跟着个清秀腼腆的年轻人。
贺峥走得很快,时言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在一个拐角处,他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匆匆走过的行人。
“对不起!”时言慌忙道歉。
那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时言抬头却发现贺峥不见了。一阵恐慌瞬间席卷全身,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唯一认识的人消失了。
“哥哥?”他小声呼唤,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人群如潮水般从他身边流过,却唯独没有那个高大的身影。
时言站在原地,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又回到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无助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