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会计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盯着那扇门,模糊的脸上露出挣扎和回忆的神色。
“电话……好像……是有个电话……王科长叫我去他办公室……说急事……我……我急着出去……”
他的话语开始破碎,周围的景象也随之波动起来,灯光忽明忽暗。
那三个伏案工作的同事幻影开始扭曲,淡化。
“然后呢?”
姚昭宁轻声引导,“你出门前,把账本放在哪里了?”
“我……我怕回来弄乱了桌上的账……就……就想找个稳妥地方暂时放一下……”
老会计抱着头,痛苦地思索。
“储藏室……对!储藏室,里面有个废弃的保险柜,虽然坏了,但锁着……我觉得安全……就……就塞进去了,想着回来再拿。”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扇紧闭的储藏室木门,“咔哒”一声,那把生锈的铁锁,自动打开了。
办公室的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
老旧的桌椅、灯光、同事的虚影迅速变淡、消失。
只剩下那个老会计的身影,还有姚昭宁和墨珩。
他们依然站在宏远科技13楼的现代走廊里。
但前方原本是墙壁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扇与刚才幻象中一模一样的,漆皮剥落的旧木门,门上的铁锁已然开启。
“这……”
姚昭宁惊讶地看着这扇突兀出现的门。
它像是从时空夹缝里硬生生“挤”进了现代空间。
“执念所系之物的‘坐标’显现了。”墨珩上前,推开木门。
里面是一个只有几平米的小储藏室,堆着一些废弃的办公桌椅和杂物,灰尘很厚。
角落果然有一个墨绿色的、老式的小型保险柜,柜门虚掩着。
老会计的虚影急切地飘了过去他的身体已经近乎透明,颤抖着打开保险柜锈蚀的门。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灰尘。
他僵住了,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
姚昭宁却注意到,保险柜最里面靠下的角落,灰尘的厚度似乎有些不自然。
她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探进去摸索。
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
她用力将它拖了出来。
油布包不大,沾满灰尘。
姚昭宁拂去灰尘,打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本蓝色封皮、边缘已经磨损卷起的旧账本。
老会计的虚影发出一声解脱般的、长长的叹息。
他伸出手,虚虚地抚摸着账本的封面,模糊的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是它……就是它……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找到了……可我还是不甘心啊……那个害我的凶手,一日不除,我这心就一日不得安宁……”
执念灵的身影愈发稀薄,几乎要化作一缕轻烟消散。
姚昭宁心头一紧,暗道不妙,急忙摸出玄敕笔,手腕一翻,在半空中疾疾画下一道符痕。
姚昭宁刚落下“镇灵符”的最后一笔,符纸上的朱砂纹路闪过一抹稳定的微光,随即内敛。
她松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墨珩那句关于“心魔”的提醒,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头。
让她在运笔时格外注重心绪的平稳,效果似乎确实比之前急躁时好了不少。
她拿起那张成功的符纸,正要仔细端详,目光却无意间瞥见随手放在桌角的那本旧账本。
从电梯时空裂缝里带出来的、属于那位老会计的“执念之物”。
账本安静地躺在那里,蓝色封皮磨损,边缘卷起,散发着陈旧纸张特有的气味。
老会计的执念若不消散,这本账本该是一件纯粹的“古董”了。
可不知为何,姚昭宁总觉得这账本有些过于安静了。
那种在时空裂缝中感受到的,属于老会计的极致焦虑和绝望已经消失,但账本本身,仿佛还沉甸甸地压着什么。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拿过了账本。
触手是纸张经年累月后的脆硬感。她翻开封面。
扉页上用蓝色钢笔写着工整却已褪色的字迹:“红星公社第三生产大队往来款项明细账(1972-1975)”,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经手人:周明德”。
周明德。这应该就是那位老会计的名字了。
姚昭宁一页页翻看着。
里面是密密麻麻、极其工整的钢笔字,记录着粮食、农具、款项的收支,一笔笔,清晰明了。账目到1975年6月戛然而止,后面是几十页的空白。
她翻得并不快,目光扫过那些充满时代特色的条目:
上级拨付抗旱柴油款:壹仟贰佰元整”。
“预支社员王大山秋收工分折算粮:叁佰斤”。
购入化肥‘尿素’贰拾袋”……
翻到倒数几页有字迹的地方时,她的手指顿住了。
这一页的记录明显比前面潦草,墨水颜色也更深,仿佛书写者当时情绪激动。
记录的内容是几笔数额较大的现金支出,名目是“特殊项目备用金”,总计有八百多元,在当年是巨款。
但旁边备注栏里,却用红笔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又用力划掉,
旁边另起一行小字,字迹近乎凌乱:“此款去向不明?票据缺失,王主任言另有安排,不让细问。”
“王主任……”
姚昭宁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笔“特殊项目备用金”上。
周明德因为这笔账对不上,票据缺失,又得不到明确解释,才会焦急万分,形成执念。
但这似乎只是账目不清引发的焦虑。
墨珩说执念已解,是因为找到了账本本身?
可这笔糊涂账还在啊。
她继续往后翻,在最后一张有字的页面后面,发现账本的封底内侧,似乎贴着什么东西,边缘微微翘起。
她小心地用指甲挑开已经失去粘性的浆糊,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更薄更脆的纸。
是一封信。
或者说,是一张便条。
纸张泛黄,边缘脆裂,上面的字迹同样潦草,用的是铅笔,有些字已经模糊。
明德兄:
那笔‘备用金’的票,我确实没经手。但前天夜里,我见王守富(老村长)悄悄从公社办公室后墙根溜走,怀里鼓鼓囊囊。
次日,便听闻他家里突然多了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说是城里亲戚送的。
此事蹊跷,我心中不安,特留此条。盼你小心,账目之事,恐非表面那般简单。
若我有不测,此条或可为证。
弟:赵青山
1975.6.15夜
没有落款地址。
赵青山?
这又是谁?
王守富……是老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