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脚步声停在帐门前。
守卫掀开帘子,一名士兵背着个浑身是血的人冲了进来。那人已经没了力气,只用一只手死死按着胸口。副将上前接住他,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却把藏在怀里的布帛硬塞了过来。
沈令仪从桌前起身,走过去接过那块粗麻布。布上沾满了血,边缘被撕破,但能看出画的是地形。她展开一角,看到一处高台旁写着“鹰旗驻地”四个小字。
密探倒在地上,呼吸微弱。他的右手掌心全是炭粉,指甲裂开,指腹磨出了血。背上三处箭伤,最深的一处在左肩下方,贯穿肺腑。他的嘴唇发黑,嘴里有未咽下的药渣。
沈令仪蹲下身,伸手探他鼻息。他已经断气了。
她站起身,把布帛交给副将:“送去清洗晾干,不得损毁任何一处标记。”又转身对帐内执笔的文书官道:“记一笔,此人姓赵,三年前随林沧海出关,擅绘图,无败绩。”
副将低声应下。
她回到案前坐下,闭上眼,舌尖抵住上颚,开始凝神。头痛立刻涌上来,像有人拿刀在脑中搅动。眼前渐渐浮现出风沙漫天的大漠夜色。
画面晃动。她看见那个密探伏在沙丘后,手里拿着一块铜镜,正对着远处营地反光记录。突然有狗叫,他猛地回头,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左肩。他滚下坡去,怀里仍紧紧抱着那卷布帛。
画面再变。他躲在岩石缝隙里,用炭笔补全地图,手抖得厉害。一块碎石被碰落,滚下岩壁。脚步声逼近,几个黑衣人围了上来。一个高个男子捡起半张残图,冷笑说:“中原细作,也敢窥我鹰巢?”随后下令:“清剿三十里,不留活口。”
沈令仪睁开眼,额角全是冷汗。她拿起朱笔,在摊开的军图上圈出三处制高点,又标出七座烽火台的位置。
萧景琰这时走进帐来。她没抬头,直接说:“敌军主力已与异族合围,七座烽火台全在炮阵覆盖范围内。一旦点烟,就会被精准打击。”
萧景琰走到桌边,低头看图。他看了许久,说:“改信号。”
“已令南门驿至槐岭一线,即刻更换暗号。”她继续画线,“不再燃青焰,改用赤丸升空。各台背后山谷已派骑兵小队接应,若遇袭可迅速转移。”
“不是万全之策。”他说。
“现在没有万全之策。”她放下笔,“只能赌他们还没发现所有据点。”
帐外传来脚步声。林沧海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破损的皮囊。他把皮囊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小块干粮和一张泛黄的纸片。
纸上画着一个小孩,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爹早归”。
沈令仪盯着那张画看了很久。她伸手取过,轻轻折好,放进自己腰间的荷包里。
“记入忠烈册。”她说,“若有后人,抚恤三代。”
林沧海点头,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胸口,行了个旧军礼。
夜深了。她坐在灯下,从药瓶里倒出最后一粒丹药吞下。药瓶空了。她提笔写了一封信,封好,放在桌上。
萧景琰进来时,她把信推过去。“若我未能归来,请代我祭父兄坟前。”
他拿起信,没拆,直接收进袖中。他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帐外。
风更大了。远处天边升起一缕烟,直直地立在空中,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