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金碧辉煌的寂静。新朝的第一次大朝会,在巍峨的太极殿举行。百官身着崭新的朝服,按品级肃立,鸦雀无声。高耸的盘龙柱下,御座上的凌绝,冕旒垂面,遮住了他所有的神情,只余下一个符合天下人对新帝想象的神秘轮廓。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短暂的静默后,文臣武将们开始出列,奏报着新朝伊始的千头万绪:安抚降卒、清算旧臣、丈量田亩、修订律法、边境防务……每一件事都关乎国本,牵扯着无数人的生死荣辱。凌绝高踞御座,大部分时间只是静听,偶尔开口,声音透过冕旒传出,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与不容置疑。他的决断精准、高效,甚至可称得上严苛,透着一股急于将破碎山河重新熔铸成型的铁血意志。
“龙渊旧将赵贲,拥兵三万盘踞西陲,拒不归降,当遣大军征讨,以儆效尤!” 一位刚被提拔的武将出列,声音洪亮,带着新朝锐气。
“准。” 凌绝吐出一个字。
“陛下,” 一位老成持重的文臣犹豫着开口,“赵贲虽冥顽,但其部下多是迫于形势。若大军压境,恐其狗急跳墙,西陲百姓再遭战乱。或可遣使招抚,许以高官厚禄……”
“拖延日久,易生变乱。” 凌绝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乱世用重典,怀柔之术,待大局稳定后再施不迟。着令镇西将军即日点兵,一月内,朕要看到赵贲的首级。”
那文臣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深深一揖:“老臣……遵旨。” 他退回班列,额角似有冷汗渗出。朝堂上的气氛,因这毫不留情的决断,更添了几分凛冽。新帝的意志,如同出鞘的霜华剑,冰冷而锋利,不容任何迟疑和软弱。
退朝后,御书房内堆积如山的奏章等待着批阅。凌绝摒退左右,独自坐在宽大的御案后。他取下沉重的冕冠,揉了揉眉心,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日光透过雕花长窗,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暖不透那身似乎永远冰冷的绸缎。
他拿起朱笔,开始翻阅奏章。每一本,都是天下事,也都是琐碎事。某地蝗灾,请求减免赋税;某位前朝老臣上表称病,试探新帝态度;边境异动,需要增派哨探……他的批阅速度极快,朱砂写就的御批,字迹瘦削锋利,一如他这个人。
当翻到一份关于如何处置龙渊帝国宗庙、陵寝的奏请时,他的笔尖微微一顿。奏章上列出了几种方案:或毁祠掘陵,以绝前朝余念;或改易规制,降格祭祀;或……置之不理,任其荒废。
御笔悬停良久,一滴朱砂险些滴落在宣纸上。最终,他落下批示,只有简单的四个字:“维持旧制。”
搁下笔,他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凄艳的橘红色,如同那一日战场上空的血色。都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他刚刚掌控的江山版图。
这锦绣河山,如今只系于他一人之身。他是这庞大帝国唯一的主宰,却也像是被囚禁在这座黄金牢笼里的唯一囚徒。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雪花落在剑锋上的轻响,还有那句带着笑意的“师兄,你心跳乱了”。
他下意识地抚向腰间,指尖触到的,不再是熟悉的霜华剑冰冷的剑柄——登基之后,依照礼制,帝王佩剑已更换为象征意义更强的礼剑。霜华剑,连同那柄赤霄,被他一同封存在寝宫深处的剑匣里。
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毫无征兆地袭来。仿佛失去了某种重要的凭依。
“陛下,晚膳时辰到了。” 内侍小心翼翼地在门外禀报。
凌绝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内侍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下。这位新帝的沉默与难以接近,已在宫中传开。
夜色渐深,御书房的灯烛一直亮着。凌绝重新坐回御案后,拿起下一份奏章,仿佛不知疲倦。只是在那跳跃的烛光下,他映在墙壁上的影子,被拉得扭曲而孤独,如同一尊坚守在权力巅峰的、冰冷的守护神。
这万里江山是他亲手夺来,如今,也只剩下他,独自背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