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灵力波动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在漫天风雪和隐约魔气的干扰下,几不可察。若非阿弃刚刚进入“雪落无声”的玄妙心境,感知力大幅提升,恐怕也会忽略。
他立刻收敛全身气息,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与周围的冰雪岩石融为一体。同时,他小心翼翼地延伸出一缕极其细微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探去。
听雪阁外的风雪依旧,但在阿弃的感知中,一幅模糊的画面逐渐呈现——
约在数里之外,一道青色的人影正在风雪中艰难跋涉。那人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脚步踉跄,周身笼罩着一层黯淡的灵光,勉强抵御着风雪的侵袭和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魔气侵蚀。他的灵力属性并非冰雪一路,反而带着一种锋锐、迅捷的特质,此刻却如同被锈蚀的刀刃,光芒晦暗。
那人一边走,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手中紧握着一柄闪烁着微弱雷光的长剑,剑身已有数处裂纹。他似乎是在逃亡,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就在阿弃暗中观察之际,异变再生!
那人侧方的雪地猛然炸开,三只形如猎犬、通体覆盖着暗蓝色冰甲、眼中跳动着幽蓝火焰的魔物悄无声息地扑出!它们动作迅如闪电,利爪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取青衣人要害!
“冰魇犬!”阿弃心中一惊。这种魔物最擅长隐匿偷袭,能在冰雪环境中完美伪装,极其难缠。看其形态和散发的魔气,每一只都堪比人族筑基后期的修士!那青衣人本已受伤,如何能挡?
眼看青衣人就要被魔物撕碎,他眼中却闪过一丝厉色,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雷剑之上!
“煌雷!破邪!”
嗡——!
那柄布满裂纹的长剑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剑吟,黯淡的雷光骤然暴涨,化作一道扭曲的紫色电蛇,悍然迎向扑来的冰魇犬!
轰隆!
雷光与魔气猛烈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两只冰魇犬被雷光击中,发出凄厉惨叫,身上冰甲碎裂,倒飞出去,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但第三只冰魇犬却极为狡猾,避开了雷光正面,利爪狠狠抓在了青衣人的左肩上!
嗤啦!
护体灵光应声而破,鲜血瞬间染红了青衣人的肩头。他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手中雷剑光芒急速黯淡,裂纹似乎又多了几道。而那只受伤的冰魇犬,眼中幽火更盛,再次低吼着扑上,另外两只被击退的冰魇犬也摇晃着站了起来,虽然受伤,但凶性不减。
青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已是强弩之末,方才强行催动精血,更是伤上加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突生!
以那青衣人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风雪,骤然变得凝滞!飘落的雪花仿佛被无形的手定格在空中,那三只扑来的冰魇犬,动作也瞬间变得迟滞缓慢,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
并非强大的力量压制,而是一种更奇妙的、改变了局部环境规则的影响!极致的寒意弥漫开来,却并非攻击,而是……冻结了“动”的趋势?
青衣人猛地一愣,随即意识到有高人相助!他虽不知缘由,但求生本能让他强提最后一丝灵力,手中雷剑爆发出最后的微光,如同毒蛇出洞,精准而迅疾地刺入了三只动作迟滞的冰魇犬的眼眶——那是它们的核心弱点!
噗!噗!噗!
三声轻响,幽蓝的魂火熄灭。冰魇犬僵立在原地,随即化作三具冰冷的雕塑,然后碎裂成满地冰渣。
青衣人脱力般以剑拄地,大口喘息,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何方前辈出手相助?云无涯感激不尽!”
风雪依旧,无人回应。
阿弃在听雪阁内,缓缓散去了指尖萦绕的那缕极致寒意,脸色微微发白。方才那一下,并非什么强大的攻击法术,而是他灵光一现,将“雪落无声”的意境,与对局部环境的掌控结合,创造出的一种类似“领域迟缓”的效果。消耗不大,却效果奇佳。这也让他对风雪之力的“静”与“变”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犹豫了一下,是否要现身。此人来历不明,是敌是友难辨。但看他功法正气凛然,对抗魔物,又自称“云无涯”,似乎并非歹人。而且,寒山前辈刚离开,此人就出现在听雪阁附近,是巧合吗?
正当阿弃沉吟之际,那自称云无涯的青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锐利地望向听雪阁的方向。他虽受伤,但感知依旧敏锐,方才那股奇异的寒意波动,源头似乎就在那边。
他挣扎着站直身体,朝着听雪阁的方向,抱拳朗声道:“在下天枢府巡天使,云无涯!奉命追查魔踪至此,身受重伤,魔物环伺,望道友容情,暂借宝地疗伤片刻!云某必有厚报!”
天枢府?巡天使?
阿弃心中一动。他隐约记得,在龙帝临渊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有关乎“天枢府”的零星信息,那是一个在百年前魔灾中曾与龙帝、风主并肩作战过的人族强大势力,负责监察天下,斩妖除魔。
若此人真是天枢府巡天使,倒是可以一见。
想到这里,阿弃不再隐藏。他心念一动,听雪阁外围的冰雪禁制微微荡漾,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同时,他的声音平静地传出,在风雪中清晰地送到云无涯耳边:
“道友请进。”
云无涯闻言,精神一振,忍着伤痛,快步走向那显露出的通道。
当他踏入听雪阁范围,感受到此地精纯平和的冰雪灵气,以及那浑然天成、与山崖融为一体的玄奥禁制时,眼中不禁闪过浓浓的惊讶。再看清从石室中走出的,竟是一个面容尚带稚嫩、气息却与周遭风雪隐隐共鸣的少年时,他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浓。
这少年……方才出手相助的,竟然是他?还有此地……这分明是一处极为高深的修行洞府!
云无涯压下心中震惊,再次郑重抱拳:“多谢道友方才出手相救,云无涯感激不尽!不知道友如何称呼?此地是……”
阿弃还了一礼,语气平淡:“我叫阿弃。此地是寒山前辈的清修之所,前辈暂时外出,我在此借住疗伤。”
“寒山前辈?”云无涯先是一怔,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失声道,“可是……可是百年前,与风主雪凰并肩,于北境听雪崖隐居的那位寒山尊者?!”
阿弃点了点头。看来寒山前辈的名头,在外面似乎很不小。
云无涯得到确认,脸上顿时露出肃然起敬的神色,甚至带着一丝激动:“原来是寒山尊者清修之地!难怪!云某误闯前辈洞府,还望阿弃小友勿怪!”他态度愈发客气,显然将阿弃当成了寒山尊者的亲近后辈。
“云使者不必多礼,你伤势不轻,先进来疗伤吧。”阿弃侧身让开通道。
“多谢!”云无涯也不矫情,跟着阿弃走入石室。一进入室内,感受到那更加浓郁的灵气和暖玉池散发的温和寒意,他顿觉精神一振,伤势似乎都缓和了几分。
阿弃给他指了处干净地方坐下,又倒了一杯寒泉递给他。
云无涯接过,道谢后一饮而尽,只觉一股精纯的寒意流入四肢百骸,迅速抚平着体内躁动的气血和残留的魔气,效果比他所知的许多疗伤圣药还好。他心中对这位“寒山尊者”的神通更是佩服。
“云使者为何会来到这北地绝境?又为何身受重伤?”阿弃这才问出心中疑惑。天枢府的巡天使,按理说不会轻易涉足这等凶险之地。
云无涯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凝重无比,他放下杯子,沉声道:“阿弃小友,你久居此地,或许不知,外界……已然大乱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带着心有余悸的神色:“约半月前,极北魔渊封印之地异动加剧,魔气滔天,无数魔物涌出,肆虐北境!我奉命率一队巡天使前来查探,岂料……岂料遭遇了魔族大军!带队的神合境长老为掩护我等撤离,已然……陨落!”
云无涯的声音带着悲痛与愤怒:“我们小队也被打散,我凭借师尊赐下的雷遁符箓才侥幸逃脱,却被几只强大的魔物一路追杀至此……若非小友出手,云某今日恐怕也难逃毒手!”
阿弃听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魔渊异动加剧?魔族大军?神合境长老陨落?
这消息,比他从寒山前辈只言片语中感受到的,还要严重得多!寒山前辈匆匆离去,恐怕也正是为此!
“魔族大军……规模如何?”阿弃压下震惊,追问道。
“铺天盖地!”云无涯脸色发白,“其中不乏魔将级别的存在,甚至……我隐约感觉到,有更恐怖的气息在魔云深处苏醒!北境数个宗门和城池,恐怕已经……”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阿弃的心沉了下去。局势竟然已经恶化到如此地步!寒山前辈独自前去查探,会不会有危险?
“我必须尽快将消息传回天枢府总舵!”云无涯挣扎着想站起来,“请府主和各位太上长老定夺!此等魔劫,已非一府一派能挡!”
阿弃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肩头依旧渗血的伤口,皱眉道:“云使者,你伤势未愈,此地距中土路途遥远,魔物横行,你如何能安然返回?”
云无涯苦笑道:“纵是九死一生,也需一试!否则消息无法传回,延误时机,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向阿弃,目光诚恳:“阿弃小友,云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不知寒山尊者何时能归来?若尊者肯出手,或能……”
阿弃沉默。寒山前辈的行踪,他也不知。
就在这时,石室外,寒山那清冷的声音突兀响起:
“魔尊裂天的一缕分神,已然脱困。”
话音未落,寒山的身影已出现在石室门口,月白的长袍上,沾染着几点尚未干涸的、散发着邪恶气息的漆黑血迹。
他的脸色,比外面的风雪更加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