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窥探和议论。陈羽转过身,就看到三个小脑袋齐刷刷地从门缝边缩了回去,三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兴奋。
“爹!你好厉害!”陈沐第一个冲过来,小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红,“那些坏人都被你吓跑了!”
“爹爹打二叔!啪啪响!”陈嫣也雀跃地比划着,小嘴叭叭地说,“二叔坏!老是欺负爹和我们!该打!”
连最小的陈泽也懵懂地跟着学舌:“打!打!”
孩子们单纯而直接的崇拜,像一股暖流,驱散了陈羽心中因处理这些破事而积郁的烦躁。他笑着揉了揉每个孩子的脑袋:“好了,坏人被打跑了,没事了。饭都快凉了,快去吃饭。”
看着孩子们重新围到桌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才爹爹的“英姿”,小口小口珍惜地吃着白米粥,陈羽的心却渐渐沉静下来。
刚才看似解决了危机,还顺势教训了老二,出了一口恶气,但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卖菜谱得来的五十两白银,看似一笔巨款,但今天替老四还债就去了八两,昨天采购物资、答谢乡邻又花去不少,如今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三十多两。坐吃山空,终非长久之计。家里四张嗷嗷待哺的嘴,未来的开销只会越来越大。
必须找到一个稳定又有持续收益的营生!
做什么好呢?种地?原主名下那点薄田,产出勉强够交税,养活自己都难。做生意?本钱小,风险大,而且他对这个时代的商业规则几乎一无所知。
他沉吟片刻,对正在认真吃饭的陈沐道:“沐儿,吃完饭后,你去三叔家一趟,叫他过来一下,就说爹有事找他商量。”
“诶!好!”陈沐乖巧地点头。
在陈羽看来,老三陈石老实厚道,肯吃苦,是可靠的帮手;老四陈川虽然偷奸耍滑、嗜赌成性,但脑子活络,经此一遭,若能真心悔改,或许也能用上一用。毕竟在这个宗族社会,单打独斗太难,有些血脉亲情,无法彻底割裂,若能引导向善,便是助力。
……
与此同时,老宅那边却是另一番鸡飞狗跳的景象。
王二梅和陈青山躲在家里,心惊胆战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刚松口气,就看到二儿子陈识捂着脸、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地跑了回来,媳妇王氏跟在后面哭哭啼啼。
“哎哟我的儿啊!”王二梅吓得大叫一声,连忙上前,“你这是咋回事啊?咋被打成这样?难道……难道老大没给钱?那些杀才连你也一起打了?”
陈青山也凑过来,又是心疼又是害怕:“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陈识疼得龇牙咧嘴,心里更是憋屈窝火。陈羽下手很有分寸,专挑肉厚显眼的地方打,让他疼痛难忍、颜面尽失,却又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内伤。他哪敢说是自己被大哥揍的,那太丢人了,只能含糊其辞地哼哼:“没……没事……磕……磕碰的……”心里却把陈羽恨到了骨子里。
这时,老四陈川和媳妇安氏也回来了。经过这次生死劫难,老四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他看清了在这个家里,真正遇到事时,大哥和三哥是靠得住的,而二哥……想到陈识在赌坊打手面前那怂样,以及后来在大哥门口那副煽风点火、道貌岸然的嘴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此刻看到陈识这副惨状,他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暗道:该!大哥揍得好!
王二梅看到老四回来,又急忙拉着他问:“小四啊,咋样了?债……债还了吗?你二哥这……这是被谁打的啊?是不是那些要债的?”
陈川看了一眼眼神躲闪的二哥,心中冷笑,面上却平静地道:“娘,债已经还了,是大哥出的钱。二哥……二哥可能是不小心摔了吧。”他才懒得替陈识遮掩,但也懒得详细解释。
“还了?老大真出了八两银子?”王二梅和陈青山都吃了一惊,既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嫉妒和不平衡——老大居然真这么有钱?
“嗯,还了。”陈川不想再多说,拉着安氏默默回了自己屋。经过这次,他越发觉得这个家冰冷窒息,只有回到自己和淑娘的小窝,才能感到一丝温暖。他暗下决心,以后一定戒赌,好好跟大哥或者三哥学点正经本事,养活淑娘。
老宅这边如何鸡飞狗跳,陈羽懒得理会。他此刻正在院里,和老三陈石说话。
陈石被侄子叫来,脸上还带着担忧和后怕:“大哥,你没事吧?我刚听说赌坊的人来你这了……老四的事……真解决了?”
“解决了,破财消灾。”陈羽点点头,递给陈石一个粗粮饼子(刚热的),“找你来,是想让你下午陪我上后山转转。”
“上后山?”陈石接过饼子,啃了一口,有些疑惑,“大哥,后山有啥好转的?打猎?那可不容易,而且危险。”
“不全是打猎。”陈羽目光看向远处连绵的山峦,“就是去看看。我落水醒来后,总觉得脑子清明了不少,想去看看山里有没有什么……嗯……能换钱的东西。比如特殊的山货、药材,或者……别的什么。反正现在田里活也不多,闲着也是闲着。”
他没法直接说去找煤矿或者石灰石,只能找个借口。
陈石虽然老实,但不傻,听出大哥是想找生计,立刻点头:“成!大哥你说去就去!我下午也没啥事。”
兄弟俩约好时间,陈石便先回去了。
陈羽收拾完碗筷,看着水缸里快见底的水,便拿起扁担和水桶,准备去村里的水井挑水。
一路上,遇到的村民看他的眼神都颇为复杂,好奇、探究、敬畏、甚至还有一丝疏离。显然,早上他应对赌坊打手、怒揍老二的“壮举”,已经迅速在村里传开了。
“大郎,挑水啊?”有相熟的村民打招呼,语气比以往客气了许多。
“嗯,李叔,吃了没?”陈羽也笑着回应,态度一如既往。
“吃了吃了。大郎……早上没事吧?”对方忍不住好奇打听。
“没事,都解决了。一点小误会。”陈羽轻描淡写。
他深知在这个时代,宗族村落就是一个小社会,低头不见抬头见,人际关系处理不好,寸步难行。更何况,想要离开村子出远门,都需要官府开具的“路引”(相当于古代的身份证和通行证),没有这玩意,就会被当作流民,下场凄惨。所以,维持基本的乡邻关系是非常必要的。
对于村民们的议论和目光,他坦然处之。大部分村民都觉得他揍陈识揍得解气,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些。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老宅那边,尤其是他那对极品父母,竟然没有立刻杀上门来兴师问罪。按照那两人的性子,自己打了他们最看重、最有“出息”的二儿子,又“显摆”了有钱(帮老四还债),他们应该早就跑来哭闹撒泼、要钱要物了才对。
怎么会这么安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羽一边挑着水,一边思索。是吓破了胆?还是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风波?或者……是老二陈识觉得太丢人,拦着没让爹娘来?
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陈羽便摇了摇头,暂时将这事放下。不来更好,省得心烦。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现在最重要的,是下午进山勘察,找到那条能让自己和孩子们真正安身立命的生计之路。
他将水挑回家,倒进水缸。看着清澈的井水,又看了看屋里正在乖乖写字(用树枝在地上划)的三个孩子,心中充满了紧迫感和希望。
前路漫漫,但他必须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