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疫辑要》如同希望的种子,被青阳村的信使们带向了四面八方。然而,疫情的蔓延速度,似乎比希望传递得更快。
起初的几日,青阳村内还算平稳。在陈羽的严令和梁雨烟的指导下,清理消毒、服用汤药、饮用开水等措施被严格执行,那几名出现症状的村民在梁雨烟的精心诊治和隔离下,病情也陆续好转,并未出现恶化和传染的迹象。这让村民们稍稍松了口气,对陈羽和梁雨烟更加信服,觉得瘟疫似乎也并非不可战胜。
然而,这种短暂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先是陆续有从下游重灾区逃难而来的零星灾民,拖家带口,面黄肌瘦,有些人还不停地咳嗽、腹泻。按照陈羽定下的规矩,这些外来人员被暂时安置在村外临时搭建的、远离水源和居住区的隔离棚内,由村里提供少量粥食和汤药。梁雨烟不顾风险,亲自前去诊视,发现其中几人已出现明显的疫病症状,高热不退,上吐下泻,情况危重。她立刻进行隔离用药,但心中已是一沉——疫情,比预想的更凶猛。
紧接着,坏消息接踵而至。派往周边村镇的信使陆续返回,带回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沉重。
“羽哥儿,梁大夫!不好了!”一个去往下柳村方向的信使,连水都顾不上喝,气喘吁吁地回报,“下柳村……完了!全村几乎都躺倒了!黄……黄老丈家,大山哥和小河哥两家,都……都病倒了!村里乱成一团,根本没人管事,我送的《辑要》也没人看!”
“什么?!”陈羽和刚刚闻讯赶来的黄淑秋、黄淑萍姐妹闻言,如遭雷击。黄淑秋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被薄淑萍死死扶住。
“爹!大哥!小河!”黄淑秋泪如泉涌,声音凄厉。安氏在屋内听到消息,也发出一声悲鸣,几乎昏厥。
陈羽脸色铁青,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急声问:“人呢?你见到人没有?情况怎么样?”
信使哭丧着脸:“我……我没敢进村,只在村口远远看了,村里死气沉沉的,闻到一股……一股臭味。碰到一个逃出来的邻村人说,下柳村死人太多,都来不及埋了……”
“姐!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看我爹!”黄淑秋挣扎着就要往外冲。
“站住!”陈羽一声厉喝,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添乱吗?染上病怎么办?”
“那是我爹!是我哥!”黄淑秋回头,泪眼模糊地瞪着陈羽,满是绝望和愤怒。
“正因为是你爹你哥!”陈羽一步上前,抓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你现在回去,万一染病,是让他们放心还是更担心?雨烟在这里,我们有药,有办法!冷静下来!”
苏晚晴也上前抱住激动的黄淑秋,柔声安慰:“淑秋妹妹,别急,羽郎和雨烟妹妹一定有办法的,你先冷静,我们从长计议。”
陈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思考。下柳村情况危急,岳丈和大舅哥小舅子一家生死未卜,绝不能坐视不理。但盲目冲进去,不仅救不了人,还可能把疫情带回青阳村。
“雨烟,”他转向一直紧蹙眉头、显然也在飞速思考的梁雨烟,“如果……如果我们组织一支小队,带上足够的药材和防护,进去救人,有没有可能?”
梁雨烟沉吟片刻,凝重地点头:“风险极大,但……并非全无可能。关键是防护必须万无一失,进去的人要绝对听从指挥,而且……要做好回不来的准备。另外,需要大量烈酒、石灰、以及最关键的几味药材,比如犀角、安宫牛黄丸这类急救之品,我们库存恐怕不够。”
“药材我去想办法!”陈羽立刻道,“陈川!你立刻带人,骑快马去镇上,不,直接去县里!找梁氏药铺,找其他所有药铺,不惜一切代价,采购雨烟需要的药材!特别是犀角、牛黄这些急救药!钱不是问题!”
“是!大哥!”陈川也知道事情紧急,立刻转身就去准备。
就在这时,又一个坏消息传来。派往夏西镇方向的信使带回了更令人心悸的消息:夏西镇疫情已彻底失控,镇上的临时医棚人满为患,尸体堆积如山,连主持医棚的大夫都病倒了好几个。更可怕的是,镇上已经开始出现抢药、抢粮的混乱局面,官府弹压困难。
疫情的阴云,瞬间笼罩了整个青阳村。先前的那点乐观情绪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就连一直坚定支持陈羽的村民,脸上也露出了惶惑和动摇。毕竟,面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顷刻夺人性命的瘟神,谁能不怕?
“羽哥儿……这……这瘟神太厉害了,咱们……咱们守得住吗?”有村民颤声问道。
“是啊,听说夏西镇都那样了,咱们这《辑要》……有用吗?”
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
陈羽心知,此刻士气绝不能垮!他猛地跳上村中碾谷用的大石碾,扫视着渐渐聚集过来、面带惶恐的村民,运足中气,声音如同洪钟,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和私语:
“乡亲们!静一静!听我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我知道大家怕!我也怕!”陈羽开门见山,毫不避讳,“瘟疫无情,谁都怕死!但是,怕有用吗?哭有用吗?慌乱有用吗?”
他伸手指向村外:“看看那些逃难来的人!看看夏西镇!慌乱的结果是什么?是等死!是任人宰割!”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而我们青阳村,不一样!我们有准备!我们有梁大夫!我们有全县独一份的《防疫辑要》!我们提前清理了污秽,我们用石灰消了毒,我们喝的是开水!我们做的每一步,都是在跟瘟神抢命!”
他目光炯炯地扫过每一张脸:“现在,瘟神打到我们家门口了!我们身后,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是我们的房子田地!是我们好不容易守下来的家园!我们能退吗?不能!”
“下柳村遭了难,那里有我们的亲戚!夏西镇陷落了,那里有我们的同胞!我们青阳村,现在就是延昌县防疫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我们也乱了,垮了,这瘟疫就会像决堤的洪水,淹掉所有地方!”
“所以,我们不能乱!更不能怕!”陈羽几乎是在怒吼,“只要我们严格按照梁大夫说的做,戴口罩,勤洗手,喝开水,服汤药,不乱跑,做好隔离,我们就有最大的希望活下去!谁要是这个时候掉链子,害了自己,更害了全村老小,就是我青阳村的罪人!”
他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慌乱的人心。是啊,青阳村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他们有准备,有大夫,有主心骨!
“羽哥儿说得对!跟瘟神拼了!”
“听羽哥儿的!听梁大夫的!”
“守住青阳村!”
村民们的士气被重新激发起来。
陈羽跳下石碾,立刻开始部署:“王叔,加强村口岗哨,所有外来人员一律严格检查,有症状者立即送入村外隔离棚,无异常者也需观察三日!林叔,组织巡逻队,日夜巡查,严禁村民随意串门、聚集!永贵叔,安抚好祠堂里的老弱,确保粮食和药品供应!”
他又看向梁雨烟,目光坚定:“雨烟,配制强效的防疫药汤,全村人,包括岗哨巡逻队,每日必须服用!另外,准备一下,等陈川的药材一到,我亲自带一队人,去下柳村!”
“羽郎!”梁雨烟和苏晚晴同时惊呼。
“我必须去!”陈羽语气不容置疑,“那是淑秋的娘家,我不能见死不救。而且,下柳村的情况,也是检验我们防疫方法的关键。你放心,我会做好万全防护。”
他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但于情于理,他都非走不可。这不仅是为了救人,更是为了验证和完善防疫策略,为可能到来的更大范围的疫情积累经验。
青阳村,这个刚刚经受洪水考验的村庄,再次进入了全民抗疫的紧急状态。恐惧并未消失,但在严密的组织和坚定的领导下,化为了有序的行动。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村中街道只有巡逻队和配送物资的人员匆匆走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一场与无形瘟神的残酷战争,已经悄然打响。而陈羽准备深入疫区的决定,更是将这场战争推向了更加未知和危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