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酷热终于被连绵的秋雨洗去,天空呈现出久违的、清澈的湛蓝。阳光洒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不再毒辣,而是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暖意。肆虐的洪水和紧随其后的疫情,如同一场噩梦,在延昌县,尤其是沿河村镇,留下了深刻的伤痕。但生命的力量是顽强的,当死亡的阴影逐渐退去,重建家园的生机,便开始在废墟之上悄然萌发。
青阳村,无疑是这场天灾人祸中最为幸运和坚韧的村庄。得益于陈羽的先见之明和果断决策,以及全村上下齐心协力的严格执行,村庄主体得以保全,人员伤亡降到了最低。疫情虽然一度兵临村下,但在严密的防护和梁雨烟的有效诊治下,最终被成功遏制,未形成大规模爆发。
村外的河堤经过洪峰的洗礼和后续的加固,显得更加雄壮。堤岸上,新打的木桩和堆积的沙袋痕迹犹在,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惊心动魄的保卫战。村内的街道和院落已被彻底清理干净,淤泥和秽物早已不见踪影,虽然不少房屋的墙基还残留着水渍的印记,需要修缮,但整体秩序已然恢复。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腐臭和药味,而是泥土的清新和秋日草木的微香。
祠堂里,召开了灾后的第一次全村大会。村长陈永贵、几位族老,以及所有村民齐聚一堂。虽然人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磨难后的沉稳和希望。
陈永贵站在前方,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沙哑:“乡亲们!这次大水加大疫,咱们青阳村,挺过来了!”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熟悉的面孔,语气激动,“这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咱们心齐!靠的是羽哥儿料事如神,带着咱们提前防备!靠的是梁大夫医术高明,救死扶伤!也靠的是在座每一位,不怕死、不惜力,守住了咱们的家!”
人群中爆发出由衷的掌声和欢呼,许多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前排的陈羽和梁雨烟,充满了感激和敬佩。陈羽谦逊地微微躬身,梁雨烟则脸颊微红,悄悄往陈羽身边靠了靠。
“天灾过去了,但日子还得过下去!”陈永贵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咱们村损失不小,河滩边的菜地全毁了,下游的几百亩良田,也被泥沙石头埋了大半,今年秋收,算是泡汤了。”
这话让刚刚热烈的气氛稍稍冷却,村民们脸上露出了现实的愁容。田地是农民的命根子,粮食没了,冬天怎么过?
“但是!”陈永贵提高了声调,“咱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咱们村,还有能下金蛋的母鸡——蜂窝煤作坊和砖窑厂!”
提到作坊,众人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陈羽适时站出来,朗声道:“永贵叔,各位乡亲。作坊和砖窑厂,确实是我们村现在最大的依仗。我已经和王大叔、林叔他们查验过了,作坊的窑炉和工棚受损不大,主要是清理和烘干设备。砖窑厂的窑体坚固,只是部分工棚需要修缮。我估算了一下,只要原料跟得上,最多十天,两个作坊就能全面复工!”
“太好了!”
“羽哥儿,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村民们群情振奋。有了作坊,就有了活钱,就有了买粮度过荒年的底气。
“不过,复工之前,还有两件紧要事。”陈羽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是抢救农田。被水泡过的田地,要及时开沟排水,翻晒土壤。被泥沙掩埋的,能清多少清多少,抢在入冬前,补种一茬生长快、耐寒的作物,比如荞麦、萝卜、蔓菁,多少能收一点,也能肥地。这事关明年的口粮,不能等!”
“第二,”陈羽看向陈永贵和几位族老,“我提议,将蜂窝煤作坊和砖窑厂上半年的分红,提前发放!”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提前分红?这在往年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陈永贵也有些意外:“羽哥儿,这……账目虽然清楚了,但按惯例都是年底才……”
“永贵叔,此一时彼一时。”陈羽解释道,“如今遭此大灾,家家户户都缺钱缺粮。修缮房屋、购买口粮、添置农具、补种作物,哪一样不要钱?把分红发下去,让乡亲们手里有了活钱,才能安心搞生产,才能更快地恢复元气!这比把钱存在公中更有用!”
几位族老低声商议片刻,纷纷点头。陈羽说得在理,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人心,恢复生产。有钱在手,村民才有底气。
“好!就按羽哥儿说的办!”陈永贵一拍大腿,“孝儒公,你管账最清楚,立刻核算,就这两天,把上半年的分红发了!”
消息传出,全村沸腾!这意味着,即使在遭灾的年份,他们依然能有一笔不小的收入!这无疑是雪中送炭,给了所有人最大的信心和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青阳村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和活力。
男人们分成两拨,一拨由王大叔带领,全力抢修两个作坊,清理场地,检修设备。另一拨则由陈羽和陈永贵亲自带队,扛起锄头铁锹,走向那片被洪水蹂躏的田野。他们开挖排水沟,清理田里的碎石烂木,组织牛马深耕被淤泥板结的土地。汗水浸透了衣衫,但没有人喊累,因为希望就在眼前。
妇女和半大的孩子们也没闲着,她们在苏晚晴、薄淑萍等人的组织下,将村里所剩不多的荞麦种、萝卜籽等精心点播在新翻整的土地上。梁雨烟则带着药箱,穿梭在田埂和村落之间,预防因劳累和水湿可能引发的疾病。
下柳村等其他与青阳村关系密切的村落,在青阳村无私的帮助下(陈羽派人送去了部分粮食、蔬菜种子和防疫药材),也开始了艰难的重建。黄老汉一家在梁雨烟的及时救治和陈羽送去的药物支持下,侥幸度过了鬼门关,身体正在慢慢恢复,对陈羽这个女婿更是感激涕零。
几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青阳村祠堂前再次挤满了人。今天是发放分红的日子。账房先生念着名字和金额,村民们依次上前,按上手印,领到沉甸甸的铜钱,甚至还有几户入股多的,领到了小小的银锭。脸上无不洋溢着喜悦和激动。这笔钱,是活下去的希望,是重建家园的资本。
陈羽家也领到了可观的分红,但他和苏晚晴商量后,只留下了必要的生活用度,将其余大部分钱都投入到了作坊的复工和村里公共设施的修缮中。他深知,只有集体好了,个人才能更好。
站在村头的高坡上,陈羽望着脚下逐渐恢复生机的村庄:作坊的方向传来了熟悉的叮当声,砖窑厂的烟囱即将再次冒起炊烟,田野里是新补种的作物泛出的嫩绿,孩子们在收拾干净的街道上奔跑嬉戏……
苏晚晴轻轻走到他身边,将一件外衣披在他肩上,柔声道:“夫君,看,村子又活过来了。”
陈羽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充满了感慨。天灾无情,但人有志。这场洪水与瘟疫,洗去了很多,也留下了很多。它让青阳村更加团结,也让他在这个时代的根基扎得更深。
“是啊,活过来了。”陈羽望着远方,目光深邃,“而且,会活得更好。”
他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利用这次灾后重建的机会,进一步改良技术,拓展销路,甚至……谋划那件思考已久的事情。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而未来的路,正在脚下延伸。秋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充满了新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