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岗的脊线突然矮了半寸。“潮…潮水?”王顺子牙齿打颤。话音未落,墨线已漫过岗腰。
这不是风削的,是那片泼墨似的黑潮漫过了岗顶。此刻才看清,那“墨潮”竟由无数移动的黑点组成!战马身躯裹着黑毡,马蹄裹着硝熟的驯鹿皮,个个佝偻如虾,弯刀贴在马颈侧,刀刃映着雪光像冰河里窜出的鱼脊。三千人踏雪无声,唯见毡毛在风中翻涌,连人带马融成移动的暗影。。赤奴的“烬血骑”像打翻的砚台,浓稠的黑色顺着雪坡淌下来。,
没有号角,没有嘶喊。墨潮吞噬最后一道雪梁时,前排骑兵突然伏低。马嘴里的铁嚼子“咔哒”翻转,露出森冷的铜质。
“地……地陷了?”王顺子牙齿打颤。唐满屯的烟杆在箭垛上磕出火星:“是马蹄!压实的雪壳承不住力!”“是赤奴的烬血骑!”他的声音像砂纸磨铁,暗哑而急燥,“快去通知赵爷,敌人来了!”
话音未落,前排骑兵突然伏低。马匹脖颈前探,喷出的白气凝成霜雾。领头的赤奴蛮将的牛角盔,金铃缀在狼尾上,竟也哑然无声。
黑潮漫至堡前二里,雪原开始呻吟。地表浮雪筛糠般跳动,箭垛的冰溜子“咔咔”断裂。堡墙的石粉簌簌下落,混进守卒们额角的冷汗里。
赤奴兵从黑毡下抬起脸,青铜面具的眼洞后,目光冷过三九天的冻河。
“火弩!”赵满屯的嘶吼劈开死寂。
第一支火箭离弦时,黑潮骤然沸腾。前排骑兵猛扯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为首的赤奴蛮将骨哨一吹,,雪岗上那“墨潮”突然裂开百道金红火线,百名骑兵口中同时喷吐的硫磺火柱。
“噗……!”
硫磺火柱如毒龙出洞。火箭撞上火幕,像萤火没入熔炉。蓝绿色毒焰舔上堡墙,墙根积雪瞬间汽化,露出下面被血浸透的褐土。
硫磺火混着青烟喷涌而出,毒龙般撞上堡门。包铁门板“滋啦”作响,白烟腾起丈高。门内顶着的碗口粗门铁栓肉眼可见地发红、变软,熔成赤红的铁汁滴落,烫得石板地嘶嘶冒烟。
“闭气!”独臂老赵的吼声被淹没。硫磺雾已顺风灌入垛口,几个守卒捂眼惨叫,指缝里渗出黑血。有人踉跄栽下城墙,在雪地里蜷成虾米。
硫磺火柱撞上堡门的刹那,独臂老赵的铁钩正刮过门楼冰溜。“滋啦”的一声声,冰溜子汽化的白烟还没散尽,更浓的灰白烟柱已从包铁门板爆开。丈高的烟团里,碗口粗的松木门栓像活物般抽搐起来。
“退后!”老赵的吼声被金属的呻吟盖过。门栓表面鼓起核桃大的气泡,木芯发出噼啪的爆裂声。赤红纹路在松木上急速蔓延,像血管里奔涌的岩浆。两个亲兵本能地上前顶门,靴底刚沾地就哧地腾起青烟,焦臭味混着惨叫炸开,那兵卒抱着冒烟的脚在雪地打滚,冻土烙出人形焦印。铁汁正从门缝渗出,在青砖上蜿蜒成赤红小溪。
门轴突然尖叫。生铁铸造的轴套泛起樱桃红,固定轴套的铆钉噗噗弹射出来,一颗钉擦过老赵耳廓,燎焦了花白鬓发。
门缝豁开三指宽!门缝裂开一掌宽,赤奴蛮将的弯刀毒蛇般探入,刀尖离最近亲兵的喉结只差三寸。一只覆着赤铜臂甲的手扒住门缘,牛角盔顶开淌铁汁的门缝。赤奴蛮将的弯刀已探进门洞,刀锋淬着的孔雀蓝的幽光流动。
老赵的铁钩横砸门轴。咔嚓!钩尖卡进生铁轴槽,火星溅上他花白胡子。几乎同时,他独臂暴长,树根似的手抓住蛮将手腕——那腕上套着狼牙铜环,烙铁般烫手。
,“狗日的……”老赵独臂抡起铁钩砸向门轴。钩尖卡进轴槽的瞬间,门栓咔嚓断成两截!上半截裹着烈焰砸落,点燃了亲兵的皮甲;下半截熔成黏稠的铁浆,顺着门缝往下淌,遇雪凝成狰狞的铁瘤。
硫磺火二次喷涌。门板包铁如蜡般卷曲脱落,露出里面碳化的松木。火焰从破洞灌入门洞,点燃了堆在墙角的麻绳。浓烟中,赤奴骑兵的牛角盔顶开残门,狼牙护腕已扣住门缘!
老赵扑上去时,赤奴蛮将口鼻喷出硫磺烟,直扑老赵面门。硫磺火舌舔上他肩甲。铁片瞬间发白起泡,甲下皮肉滋啦作响。他竟不闪避,焦黑的五指如铁钳扣死蛮将护腕,满口黄牙狠狠咬住皮带。
嘎嘣一声,皮带连皮带铜钉被撕下。赤奴蛮将痛嚎抽刀,刀锋却被老赵用肩胛骨生生夹住!滚烫的刀身烙着骨头,腾起烤肉的白烟。老赵咧嘴笑了。
弯刀离他咽喉只剩半寸。刀锋寒气刺得喉结发颤,老赵却死盯着西侧箭楼——窗洞里终于闪过玄甲军的翎羽。
噗嗤!
僵持的三息间,三支透甲箭破烟而至,从赤奴蛮将后心穿出。箭尖带出的血泉喷了老赵满脸,腥热盖过硫磺味。
将赤奴蛮将钉死在门板上。人尸成了新城门栓,汩汩热血浇熄了地表的铁汁。
他松口吐掉半截皮绳,抬手抹脸时才惊觉——飘到嘴边的胡须已成焦灰,风一吹就散。
门轴处的铁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战斧劈中门板的闷响像重锤砸棺。包铁松木门早已碳化,斧刃啃进焦木,爆出流火般的木屑。每劈一次,门洞豁口就绽开半指,熔化的铁汁顺着裂缝往下淌,遇冷凝成狰狞的铁牙。
“咣!咣!”
第七斧落下时,豁口已裂开人脸大。十几只眼睛突然塞满破洞!赤奴兵扒着裂缝往里挤,眼珠映着门内火光,瞳孔缩成针尖大的嗜血红点。最前头那个右眼蒙着黑皮,左眼却瞪得几乎裂眶,血丝蛛网般爬满眼白。
“嗬...”独眼兵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热息喷进门缝,带着硫磺和生肉的腥气。他突然后缩,另一张脸猛挤进来——这人竟没有鼻梁,两个血窟窿呼呼喷着热气,满嘴黄牙咬住裂缝边缘狠掰!
“滋啦……”硫磺烟从豁口倒灌。王顺子正持矛戒备,毒烟扑脸,他捂眼惨叫时,矛尖无意间戳进破洞。门外的没有鼻梁兵突然暴吼,竟用牙咬住矛头!“咔嚓”一声,矛尖被生生咬断,染血的断矛从门内反弹,扎进王顺子大腿。
更多的眼珠挤到裂缝前。十几道目光粘在伤兵身上,像饿狼盯住流血的羔羊。独眼兵突然抽回血手,从腰后摸出个皮囊。囊口对准裂缝一挤——黄绿色的毒烟涌进门洞!
老赵的铁钩猛砸地面:“滚油!”老赵的吼叫混着血沫。一锅滚油泼下,门外顿时爆出人肉烹炸的恶香。没有鼻梁兵的头突然卡进豁口。他咧开淌血的嘴,毒烟正从齿缝嘶嘶外溢。门缝外,十几双赤红瞳孔同时收缩。趁这空隙,他独臂抡起备用门栓,那是一截玄铁铜箍棒,咣当卡进铁钩撑开的轴槽。
玄铁铜箍棒被门外重击撞得嗡嗡震颤。老赵背靠玄铁铜箍棒坐下,震感顺着脊骨往上爬。他看见独眼兵的手伸进门洞,焦黑的手指抠进门板内层,指甲掀翻带出木刺。豁口被越掰越宽,熔化的铁汁滴在那手上,皮肉冒起青烟,独眼兵却恍若未觉。焦黑的肩甲黏在伤口上,一扯就连皮带肉。他摸出块芝麻糖塞进嘴里,糖块混着血水和铁锈味,嚼得嘎嘣响。
“嘿嘿……”他冲着门缝外晃动的赤奴兵影子阴笑,“老子这锅……可难吃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