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声稍歇,袁绍在众人簇拥下缓步登台,环视四周,气度从容:“诸公!董卓之恶,罄竹难书!我等既举义兵,当立盟主,众志如一,然后进兵,方可成事!”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盟主之位,非本初公莫属!”
“袁公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德高望重,正当其位!”
“还请本初公为盟主,领袖群伦!”
袁绍假意推辞再三,最终在众人“一致”拥戴下,应承下来。他整了整衣冠,立于香案之前,歃血为盟,宣读盟誓: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绍等惧社稷沦丧,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盟誓既毕,杀牲献血,气氛庄严肃穆。台下各路诸侯及麾下将士皆高呼“万岁”,声震四野。
然而,就在这看似团结一致的时刻,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盟主!”只见豫州刺史孔伷出列,指着盟台上悬挂的一面代表联军的大纛,那旗帜在秋风中猎猎作响,“此纛虽立,然观其旗杆,似不够挺拔坚固,恐非吉兆啊。”
众人闻言,皆望向那旗杆。那本是一根新伐的巨木,高达五丈,碗口粗细,看起来并无不妥。孔伷此言,颇有吹毛求疵,故意刁难之嫌,或许是想在新立的盟主面前表现一番。
袁绍眉头微蹙,正欲开口。却听一个沉浑的声音响起:
“区区旗杆,何足道哉!待关某试其坚否!”
话音未落,一道青影如电闪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但见关羽已跃至旗下,腰间青龙偃月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刀光如匹练般一闪而过!
“咔嚓!”
一声脆响,那碗口粗的旗杆,竟被关羽一刀拦腰斩断!上半截旗杆连同大纛轰然倒下,激起一片烟尘。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被关羽这突如其来、石破天惊的一刀震慑住了!那一刀之快、之准、之利,远超常人想象!
关羽收刀而立,丹凤眼微睁,扫过在场诸将,声如洪钟:“此等朽木,焉能为我联军之纛?换一根坚实的来!”
短暂的寂静后,曹操率先抚掌大笑:“云长真神人也!此刀足可壮我军威!”
张飞更是环眼圆睁,声若巨雷:“俺二哥这一刀,便叫那董卓老贼知晓我等厉害!”
其他诸侯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出声赞叹,看向李胤一行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真正的敬畏与忌惮。站在队列末尾的刘备,目睹关羽那惊世一刀,眼中精光一闪,他身后的牵招更是低声道:“主公,此真虎将也!” 刘备微微点头,默然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孔伷面色讪讪,缩回人群不再言语。袁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随即恢复笑容:“有关将军如此虎将,何愁董卓不灭!换旗杆!”
这场由孔伷挑起的小小风波,被关羽以绝对的实力强行压下,也让联军诸人清晰地认识到,这位年轻的镇北将军麾下,拥有何等可怕的战力。
盟誓已毕,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军议。众诸侯移驾中军大帐,按地位高低依次坐定。袁绍作为盟主,自然端坐主位。李胤因镇北将军身份,位次仅在袁绍、曹操(虽兵少但为发起人)及几位资深刺史之后,与袁术的代表(袁术未亲至)、刘岱等人并列。刘备因其官爵低微,仅得在靠近帐门处设一席位,牵招与简雍立于其身后。
“诸公,”袁绍开口道,“今我等既已同盟,当商议进军之策。董卓拥西凉精锐二十万,挟持天子,据守雒阳虎牢之险,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曹操率先发言,意气风发:“董卓初至雒阳,根基未稳,更兼倒行逆施,民心尽失。我军新锐之气正盛,当趁其立脚未稳,分路进击!操愿为前锋,直逼汜水关!”
济北相鲍信附和道:“孟德所言极是。董卓虽众,然其军久戍边陲,初入中原,水土不服,且雒阳周边粮草供应必不如我联军便利。当速战速决!”
然而,以袁绍为代表的多数诸侯却面露迟疑。
“孟德勇毅可嘉,”袁绍缓缓道,“然董卓麾下李傕、郭汜、吕布等皆万人敌,西凉铁骑更是剽悍。我军虽众,但来自各方,号令未一,仓促进兵,恐为所乘。依绍之见,不如暂驻酸枣,巩固营垒,广积粮草,同时遣使联络四方豪杰,待天下响应,形成合围之势,再图进取不迟。” 袁绍此言,与其未带颜良、文丑等猛将前来相互印证,其不欲率先与董卓死战之心,昭然若揭。
刘岱、张邈、孔伷等人纷纷点头称是。他们更倾向于拥兵自重,观望风向,不愿轻易消耗自己的实力。
李胤冷眼旁观,已知联军心思不齐,难以合力。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沮授,见其微微摇头,便知他与自己看法一致。
“盟主,诸位,”李胤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董卓之患,在于挟持天子,占据大义名分。我军若久拖不决,一则师老兵疲,士气易堕;二则给董卓稳定内部、分化瓦解我军之机。然若贸然急进,亦确如盟主所虑,恐中埋伏。”
他顿了顿,见众人目光聚焦过来,继续道:“胤以为,可分三步而行。其一,选派精干之士,潜入司隶,联络忠于汉室之臣,打探雒阳虚实,并设法传递消息于陛下,以示我等忠心。其二,派遣先锋,不必急于攻城,可前出至成皋、荥阳一带,倚仗地势立寨,与酸枣大营形成掎角之势,一则窥视敌情,二则巩固我军前沿。其三,大军主力于此继续整训,统一号令,协调各部,待时机成熟,再定主攻方向。”
李胤这番建言,既考虑了进取的必要性,也顾及了稳重的需求,听起来颇为周全。曹操眼中闪过欣赏之色,鲍信等人也微微颔首。
袁绍沉吟片刻,道:“思远此议,老成谋国。便依此而行。何人愿为先锋,兵进成皋?”
“绍举荐孙文台(孙坚)!”袁绍看向坐在稍后位置的长沙太守孙坚。孙坚起身,慨然道:“坚愿往!”
“好!便以文台为前部,率本部兵马,即日兵发成皋!”
“诺!”孙坚抱拳领命,气势雄浑。
接着,袁绍又安排粮草调度、后方守御等事宜。李胤主动请缨,负责协调联军东北侧翼防务,并保障来自河北方向的粮道通畅,这既符合他的地理位置,也是一个相对独立、不易被卷入正面冲突漩涡的位置,袁绍自然应允。
就在军议似乎就要结束时,刘备忽然起身,向盟主袁绍及众人躬身一礼,声音平和却清晰地说道:“盟主,诸位明公。备人微言轻,本不当多言。然既为汉臣,忝列此会,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帐内目光再次聚焦于他。袁绍淡淡道:“玄德公有言,但讲无妨。”
刘备道:“董卓之祸,冠绝天下。然其势大,非独力可除。今我联军虽盛,然备观之,各军号令、衣甲、战法皆异。孙文台将军勇烈,为先锋直面强敌,备深为敬佩。然大军后续策应、粮草辎重补给、各方协调进退,至关重要。备恳请盟主与诸公,务必摒弃成见,真正做到勠力同心,进退一体。否则,迁延日久,徒耗粮秣,空负天下百姓之望!”
他这番话,说出了在场部分有识之士的担忧,但也隐隐触及了袁绍等人不愿提及的痛点——联军的内在松散与各怀私心。
袁绍脸色微沉,还未说话,旁边豫州刺史孔伷已冷笑道:“刘平原自身不过带甲五百,倒忧心起数十万大军的协调之事了?未免杞人忧天了吧!”
此言一出,帐内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
刘备面色如常,坦然道:“位卑不敢忘忧国,力弱亦思报君恩。备兵少,愿为大军斥候,探查敌情,或协防粮道,尽其所能。此言,非为刘备自身,实为联军大局,为剿贼大业!”
曹操见状,再次出面打圆场:“玄德公忠体国,所言亦是在理。本初公,诸位,协调之事,确需重视。玄德公既有此心,不若便委其协防粮道,或随一部行动,以尽其才,如何?”
袁绍不愿在此小事上多费唇舌,顺水推舟道:“便依孟德所言。玄德公,你部可暂归于……嗯,便协助李镇北所部,保障联军东北侧翼及粮道安全吧。” 他将刘备这个“麻烦”随手抛给了地位较高且同样来自北方的李胤。
李胤心中一动,起身应道:“胤,遵盟主之令。” 他看向刘备,平静道:“如此,便有劳玄德公了。”
刘备再次向袁绍和李胤行礼:“备,领命!定当竭尽全力!”
军议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最终在一片看似和谐,实则各怀打算的氛围中结束。
走出中军大帐,秋风吹拂,带着一丝凉意。曹操走近李胤,低声道:“思远,今日观之,联军心志不一,恐难成大事啊。那刘玄德,倒是个有心人,可惜……”
李胤望着远处连绵的营寨,又瞥了一眼正从帐中走出、与牵招简雍低声交谈的刘备,淡淡道:“尽人事,听天命。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他心中思忖,袁绍将刘备塞到自己麾下,是顺手为之,还是别有深意?这位汉室宗亲,如今虽如潜龙在渊,但绝非池中之物,与之相处,需把握分寸。而袁绍连颜良、文丑都舍不得带来,其心思,更多还是在如何利用盟主身份攫取利益,而非真心讨董。
曹操目光闪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李胤的肩膀,转身离去。
关羽、张飞围拢过来。张飞兀自有些不满:“大哥,那袁本初分明是想保存实力,坐观成败!连麾下大将都舍不得带,打个鸟仗!还有,把那只有几百兵的什么刘平原塞给咱们,算什么回事?”
关羽则道:“大哥今日建言,已是尽了我等本分。那刘备,观其言行,倒非虚妄之辈。袁绍之心,路人皆知。”
沮授轻声道:“主公,联军裂痕已现,孙文台此去,恐是苦战。袁本初保存实力,意在河北。刘备此人,授观之,隐有雄主之姿,然其势未成,盟主将其划归我军,或可善加引导,暂为我用,亦需谨慎提防。”
李胤点了点头,目光越过重重营垒,望向西方。那里是雒阳的方向,是董卓盘踞的巢穴,也是这场注定艰难、结局早已埋下伏笔的讨董之战的中心。酸枣会盟,只是大幕拉开的第一场戏,真正的血与火,谋与计,才刚刚开始。而他李思远,早已决定要在这乱世洪流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新加入的刘备,以及各怀鬼胎的盟友,无疑为这本就复杂的棋局,又增添了无数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