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的春风吹绿了河北平原,却吹不散笼罩在邺城上空的阴霾。界桥之败如同附骨之疽,持续侵蚀着曾经雄踞四世三公之家的袁氏基业。镇北将军李胤并未如一些人预料般,在胜利后立刻发动雷霆万钧的总攻,反而采取了更为沉稳,也更为致命的策略——步步为营,釜底抽薪。
在郭嘉、沮授等谋士的精心策划下,镇北军对袁绍残存势力的打击,并非仅仅依赖于军事进攻,而是形成了一张军事压迫、经济封锁、政治分化相结合的天罗地网。
真定,镇北将军府。军政会议正在举行,气氛严谨而务实。
“主公,据各地细作回报,袁绍自退回邺城后,病情愈发沉重,时常昏聩,已难理政务。”程昱首先汇报,声音平缓却带着洞察一切的冷静,“如今邺城之内,审配倚仗袁尚(袁绍幼子,刘氏所出,深得袁绍偏爱),把持军政,与支持袁谭(袁绍长子)的郭图、辛评等人势同水火。逢纪左右逢源,许攸则因贪贿之事被审配训斥,心怀怨望,闭门称病。”
李胤微微颔首,目光投向悬挂的巨幅地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双方势力范围与兵力部署。“内部不稳,军心必乱。此乃天赐良机,亦是我军减少伤亡,底定河北之关键。”
郭嘉轻抚羽扇,接口道:“明公所言极是。强攻邺城,虽可必胜,然城坚粮足,审配又擅守,我军纵能攻克,亦必伤亡惨重,恐伤及未来与曹操争雄之元气。不若以‘困’、‘扰’、‘分’三策,徐徐图之。”
“愿闻奉孝高见。”李胤道。
“其一,困。”郭嘉指向地图上的邺城,“令云长之青龙营、儁乲之风雷营,沿漳水构筑严密防线,深沟高垒,隔绝邺城与外界的陆路联系。同时,命子义之烈火营,配属神机营改良之重型床弩,封锁漳水河道,严禁任何舟船往来。我要让邺城变成一座孤岛!”
“其二,扰。”郭嘉继续道,“令翼德之白虎营,分成数股精锐,不定时对邺城周边卫星城邑发起突袭,焚毁粮仓,驱赶乡民,使其城外不得安宁,无法有效组织生产与补给。再令张燕之疾风骑,深入魏郡腹地,甚至渗透至邺城以南,专司截击袁绍派往各地求援或催粮的信使与小队,断其信息,绝其希望。”
“其三,分。”郭嘉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此乃重中之重。可令文远之玄武营,大张旗鼓,做出西进并州,威胁上党之态势。并州高干,乃袁绍外甥,若并州有失,邺城侧翼洞开,袁谭、郭图等人必力主分兵救援。届时,邺城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更为分散,内部关于战略方向的争吵也将更加激烈。此乃攻心之上策。”
沮授补充道:“还需辅以政治招抚。可明发告示,言只罪袁绍及其核心僚属,余者皆可赦免。对邺城内暗中递送消息、表示归顺的官吏将校,许以官职田宅。如此,可加速其内部瓦解。”
李胤听罢,霍然起身,决断道:“诸公之谋,老成持重,正合我意!便依此策行事!传令各营,依计行事,不得有误!”
“诺!”
镇北军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但与界桥之战前的锋芒毕露不同,此次更像是一张缓缓收拢的大网,带着冰冷的窒息感,罩向摇摇欲坠的邺城。
关羽、张合领命后,迅速行动。青龙营与风雷营的工兵部队展现出惊人的效率,在漳水北岸及西岸,依托地势,构筑起连绵的壁垒、望楼和陷坑体系。巡逻骑兵日夜往复,斥候游弋,将邺城围得水泄不通。太史慈的烈火营则在几处关键渡口设立弩阵,任何试图强渡或运输的船只,都会遭到毁灭性的远程打击。曾经舟楫往来的漳水,如今成了死亡禁区。
张飞的白虎营则将他们的机动性与突击能力发挥到极致。这支精锐化身数把尖刀,时而合击,时而分散,如幽灵般出现在邺城周边的安阳、邯会等城邑之下。他们并不执着于攻城掠地,而是以焚毁城外粮草、破坏农田水利、击溃出城的小股袁军为主要目标。邺城周边,烽烟时起,人心惶惶,生产几乎陷入停滞。张飞本人更是数次亲率精骑,冲到邺城之下,耀武扬威,辱骂挑战,将袁军守将气得三尸神暴跳,却又不敢轻易出城野战。
与此同时,张辽率领的玄武营,打着“奉诏讨逆,平定并州”的旗号,浩浩荡荡向西开进。旌旗招展,尘土飞扬,做足了直扑上党的姿态。这一举动,果然在邺城内部引发了预期的剧烈反应。
“主公!并州乃我军根本之一,绝不可失!当立即派兵增援高元才(高干字)!”郭图在袁绍病榻前急切陈词,他背后站着的是担忧自身势力受损的长子袁谭派系。
审配立刻反驳:“荒谬!邺城已被李胤重兵围困,自身难保,何来余力救援并州?此必是李胤调虎离山之计!若分兵而去,邺城顷刻即破!”
逢纪则模棱两可:“或可令高将军紧守关隘,拖延时日……”
病榻上的袁绍,面色蜡黄,气息微弱,听着麾下重臣的争吵,眼中尽是痛苦与无奈。他想说什么,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最终只能无力地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决策的重担,实际上落在了审配和相互制衡的各派系身上。最终,在郭图等人的坚持和袁谭的暗中推动下,邺城还是挤出万余兵马,由将领眭元进率领,西援并州。此举虽暂时安抚了袁谭一派,却进一步削弱了邺城的防御力量,也让审配与郭图集团的矛盾更加尖锐。
而真正给予邺城内部致命一击的,来自于许攸的背叛。
许攸因之前贪墨军资被审配责罚,本就心怀不满,闭门期间,又见城外镇北军围困日紧,城内粮草虽未耗尽,但肉眼可见地在减少,人心浮动。加之程昱派出的细作通过各种渠道,将李胤的招抚条件和外界(尤其是曹操已定兖州,无意北援)的消息不断传递给他,许攸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许攸利用自己旧部的关系,携家带口,悄然潜出戒备已然出现疏漏的邺城,直奔镇北军大营投降。
李胤闻报,亲自于中军大帐接见许攸。
“子远先生来投,如久旱甘霖,胤不胜欣喜!”李胤态度诚恳,给足了许攸面子。
许攸见李胤如此礼遇,心中稍安,也存了卖弄本事、立下投名状的心思,连忙躬身道:“许攸迷途知返,得遇明主,实乃幸事!攸在城中,深知其虚实,愿为主公破邺献计!”
“哦?先生请讲!”
“邺城城防坚固,粮草尚可支撑数月,强攻确非上策。”许攸压低声音,“然其致命弱点,在于乌巢!”
李胤与身旁的郭嘉、沮授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了然。郭嘉之前已有猜测,许攸的到来证实了这一点。
许攸继续道:“审配为防万一,并未将所有粮草囤于城内。在邺城东南四十里外的乌巢泽,倚仗水泽地利,秘密设立了一处大型粮仓,由淳于琼率兵驻守。此地囤粮,几乎占邺城存粮之半!若能奇袭乌巢,焚其粮草,则邺城军心必溃,不攻自破!”
帐内顿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地图上那个名为“乌巢”的小点上。
李胤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地看向许攸:“消息确实?”
“千真万确!”许攸笃定道,“攸曾参与此事,知晓路径与守备情况。那淳于琼,好酒疏备,绝非良将!”
“好!”李胤猛地一拍案几,眼中精光四射,“此乃天欲亡袁本初!”
他当即下令:“此战关系重大,需一举功成!二弟!”
“关某在!”关羽踏前一步。
“命你率青龙营精锐五千,由子远先生引路,连夜出发,轻装疾进,直扑乌巢!务求隐蔽迅捷,一击必杀!”
“大哥放心,关某必不负所托!”关羽领命,丹凤眼中寒光凛冽。
“三弟!”
“俺在!”张飞吼道。
“命你率白虎营铁骑两千,于乌巢至邺城之间设伏!若邺城派兵救援,半路击之!”
“得令!定叫他有来无回!”
“文远、子义、儁乂!”
“末将在!”张辽、太史慈、张合齐声应道。
“你等各营,严密监视邺城动向!一旦乌巢火起,全军压上,做出总攻态势,牵制邺城守军,使其不敢全力出援!”
“诺!”
一场决定河北最终归属的奇袭战,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展开。关羽亲自带队,将士们口衔枚,马裹蹄,在许攸的指引下,沿着偏僻小路,如同一柄无声的利刃,直插袁绍集团最致命的心脏——乌巢。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乌巢粮仓的轮廓在朦胧的月色下显现。正如许攸所言,守将淳于琼自恃地势隐蔽,守备并不森严,甚至营中还能闻到隐约的酒气。
关羽观察片刻,不再犹豫,青龙偃月刀向前一挥!
“杀!”
五千青龙营精锐如同下山猛虎,骤然发起攻击!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哨楼和巡逻的士兵,喊杀声瞬间打破了水泽的宁静。
“敌袭!敌袭!”袁军仓促应战,一片混乱。
淳于琼从醉梦中惊醒,慌忙披甲迎战,但面对关羽亲自率领的百战精锐,以及太史慈部下神射手精准的远程压制,抵抗显得苍白无力。关羽一马当先,刀光过处,人仰马翻,直取中军!
战斗几乎呈现一边倒的态势。在突破了外围防线后,镇北军士兵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火油投向那堆积如山的粮垛。
刹那间,烈焰冲天而起!火光映红了乌巢的天空,也映亮了邺城方向守军惊恐的脸庞。
邺城城头,审配、郭图等人望着东南方向那映红夜空的火光,如遭雷击,面如死灰。他们知道,最后的希望,随着乌巢的熊熊烈焰,化为了灰烬。
袁绍的病榻前,当亲信颤抖着将乌巢粮尽、淳于琼生死不明的消息禀报时,这位曾经志在天下的枭雄,猛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最终,一大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锦被,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邺城的丧钟,已经敲响。袁绍的时代,正在这初平四年的春天,走向无可挽回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