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邺城之内,李胤的日常生活似乎恢复了某种紧张的节奏。他每日依旧要花费大量时间处理来自各州郡的政务文书,听取沮授、郭嘉等人关于内政、经济、人事的汇报,与刚刚加入的庞统深入探讨天下大势与未来战略。但无论多么繁忙,他总会抽出固定的时间,留在后宅,陪伴家人。
这一日午后,秋阳暖煦。李胤检查完李璋的功课,见年仅九岁的长子对于《史记》中的战略地理、人物传记已有不俗的理解,甚至能就长平之战、楚汉相争等发表一些虽显稚嫩却颇有见地的看法,心中倍感欣慰。蔡琰(字文姬)则坐在不远处的窗下,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沉静秀雅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一边留意着在厚厚地毯上蹒跚学步、咿呀作语的次子李琮,一边整理着河北书院学子们送来的一些诗赋文章,准备择优编入新一期的《河北文辑》,偶尔会抬头与李胤交换一个温柔的眼神,或就某篇诗文的辞藻韵律低声探讨几句。庭院中,各色菊花渐次开放,吐露芬芳,墙角数株丹桂亦是金粟满枝,暗香浮动,暂时驱散了前庭传来的战争阴云与权谋算计。
“父亲,”李璋放下书卷,仰起小脸,眼中带着思索与好奇,“庞军师所献之策,若徐晃将军此行顺利,成功夺取了南乡、顺阳,我们是不是就能很快打败曹司空,迎回天子了?”
李胤放下手中的一份关于并州马政的奏报,将儿子揽到身边,目光投向窗外悠远的蓝天,语气平和而深邃:“璋儿,天下之争,如同弈棋,乃至如同你我方才所读的史书,并非靠一着妙手,一次奇袭,便能轻易定鼎乾坤。庞军师此计,精妙之处在于,它并非寻求与曹操主力进行决定性的会战,而是如同在对手看似稳固的大龙之旁,投下一枚尖锐的‘刺’或坚实的‘靠’。此举意在试探其反应,搅乱其部署,在其势力范围内开辟一片新的战场,吸引其兵力,消耗其资源,同时为我们自己积累优势,创造未来更多、更大的机会。真正的决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齐聚,需要我方自身足够强大,根基牢固,兵精粮足,也需要对手犯错,出现可乘之机。我们要做的,便是如同农人耕耘,稳扎稳打,春种夏耘,不断壮大自己,同时耐心等待,并主动去创造那最终一击制胜的时机。切不可因一时之得利而骄狂,亦不可因一时之挫折而气馁。”
他的话语,既是对年幼长子的谆谆教导,亦是自身一直以来秉持的战略思想的体现。蔡琰在一旁静静聆听,眼中流露出赞同与柔和的光芒。
就在徐晃偏师悄然南下,深入险峻山区的同一时间段,天下的其他几方势力,也并未闲着,都在依据自身的情报与判断,调整着策略。
许都,司空府。曹操的头痛病(头风)近来发作得愈发频繁剧烈。此刻,他正用力揉着刺痛的额角,面色阴沉地听着来自各方的最新线报。荀攸、贾诩等心腹谋士皆肃立堂下。
“主公,据细作急报,李胤麾下关羽之青龙营,近日于渤海之滨大张旗鼓,操演水陆兵马,舰船云集;张辽之玄武营在汝南前沿频繁调动,多备舟筏,似有渡淮之意;张飞之白虎营亦已移至河内,与潼关守军呼应,威胁司隶。”荀攸禀报着,语气凝重,“李胤此举,三面施压,其心叵测啊!”
曹操猛地一拍案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茶盏跳动,他强忍着头痛,怒哼道:“虚张声势!徒劳无功!李思远小儿,惯会此等伎俩!彼新得凉州、关中,地盘骤扩,内部派系纷杂,羌胡未靖,流民待抚,岂会在此刻与我进行主力决战?此无外乎是牵制于我,恐我趁其消化西北、内部未稳之际,再次兴兵南下,报复孙权,以雪濡须之耻耳!亦或,是想疲敝我军,为其彻底整合内部争取时间!”
他虽然如此分析,言语中充满对李胤的蔑视,但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忧色,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压力。李胤不同于他以往遇到的任何对手,不疾不徐,步步为营,根基打得异常扎实。这种稳扎稳打、厚积薄发的风格,比那些急功近利的敌人,更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文若(荀彧字),各地秋收情况如何?粮草可能支撑大军长期对峙?”曹操看向沉默不语的荀彧。
荀彧出列,躬身道:“回主公,兖、豫、徐大部,今年风调雨顺,收成尚可。然连年征战,民力损耗颇大,仓廪积蓄,远未恢复至鼎盛时期。支撑对峙尚可,若爆发大规模长期战事……恐力有未逮。且需谨防李胤细作破坏粮道,煽动流民。”
曹操脸色更加阴沉,挥了挥手:“加强各地戒备,尤其是粮仓、要道!加派精锐细作,不惜代价,渗透河北、关中,我要知道李胤的粮草具体囤于何处,各军真实兵力部署,乃至其麾下文武官员之动向、关系!巨细靡遗!”
“诺!”荀攸、贾诩等人齐声应命。
江东,柴桑。都督府内药香弥漫。周瑜的病情在江东名医的精心调理下,略有好转,但昔日那个雄姿英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美周郎,此刻却只能卧于榻上,脸色苍白,不时掩唇轻咳,显然已无法再亲理繁重的军务。江东的军事重担,更多地落在了鲁肃和凭借军功与能力迅速崛起的吕蒙肩上。
孙权坐于周瑜病榻之旁,看着北方辗转送来的情报,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忧虑:“公瑾,李胤在河北,又是‘均田’安抚流民,又是大兴‘书院’培育人才,更在沿海大造舟师,其志非小,恐不在曹操之下啊。如今其势大成,横跨四州,带甲数十万,若其将来稳固内部,挥师南下,我江东如何自处?”
周瑜虚弱地喘息几下,努力提气,声音虽弱,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洞察力:“主公……勿忧。李胤……虽强,然其与曹操……接壤最广,矛盾最深……短期内,其兵锋……首要指向,必是中原……而非我江东。此……乃我方机遇……当……巩固与刘备之盟……共抗曹操……同时……加速经略交州……稳固后方……积攒实力……”他每说几句,便要停顿喘息,看得孙权心中酸楚。
鲁肃接口道:“主公,公瑾所言极是。当务之急,仍是维系孙刘联盟,共抗强曹。李胤势大,正可为我屏障,牵制曹操主力。我等应趁此良机,加速对交州士燮的攻略,彻底掌控岭南,以为根本。同时,水军操练不可一日松懈,长江防线,必须固若金汤。”
吕蒙则站在一旁,目光锐利,显然有不同的想法,但在周瑜病榻前,他并未直接反驳鲁肃,只是沉声道:“主公,李胤之水师初建,船舰、水手皆无法与我江东百战之水师相比,短期内确不足为惧。末将以为,当前之机,在于西线。曹操主力被李胤牵制,刘备新得益州,重心西移,我方可趁机加强对江夏、甚至南郡部分区域的控制,若能全据长江之险,则进可攻,退可守,方能在未来与北方抗衡中,立于不败之地!”
孙权听着麾下重臣的不同意见,看着病重的周瑜,心中权衡难决。周瑜的病重,无疑使得江东未来的战略选择,充满了更大的变数与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