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的头垂着，下巴抵在胸口。他的右手还抓着剑，五指僵硬，指甲陷进掌心。剑尖插进土里，稳稳立着，像一根钉子把人和地连在一起。
他没死。心跳还有，很慢，一下一下，像是随时会停。呼吸短促，吸不进多少气，肺像被压住。左肩的伤口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到手肘，滴下来，一滴落在剑脊上，滑下去，掉进泥土。
他眨了一下眼。视线模糊，眼前的东西都是灰的。石柱就在背后，冰冷，硌着背。他记得这地方。葬神渊的入口，他来过很多次梦里。这一次，是真的走到了。
意识断断续续。他看到小时候蹲在墙角啃馒头，一群人围着他笑。他不说话，只盯着他们看。他也看到第一次杀人，那人刀砍过来，他用短剑捅进对方肚子。血喷脸上，烫得吓人。那天晚上他吐了，哭了，但也明白了——这条路，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
云昊带他进宗门那天，雨下得很大。泥水沾满裤腿，他低着头。云昊回头看他一眼，说：“跟我走。”他就跟了上去。
慕婉卿站在浮空岛上，远远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她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知道她在等。她说过会等他回去。
剑尘子教他第一式剑法时说过：“剑修的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不怕慢，就怕停。”
他还不能停。
可现在，动不了。腿不是自己的，手臂抬不起来。鸿蒙道印在眉心，没有反应。识海里一片黑，什么感觉都没有。他试着去碰那印记，刚一动念，脑袋就像炸开一样，疼得眼前发白。
他张嘴，咳出一口黑血。血落在胸前，渗进破烂的衣服里。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来，脑子清醒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他抬起右手，不是去抓剑，而是慢慢点向眉心。指尖碰到皮肤，轻轻按下去。他不知道能不能行，但他必须试。
“封我……”他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葬我……护我……待我重生。”
话落，脚下的地颤了一下。
一道裂缝从石柱底下蔓延出来，黑色，边缘泛着暗光。裂口不大，但足够一个人掉进去。风从下面吹上来，冷，带着腐朽的味道。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他用尽力气，把身体往前挪。膝盖拖在地上，蹭开新伤。左手撑住地面，右手抓住剑柄借力。他把自己往裂缝边推。一点一点，靠近。
终于，半个身子悬空。
他低头看了眼深渊。黑，看不见底。只有风往上涌，卷着灰烬和碎屑。
他松开剑。
剑还在土里立着，没倒。
他双手撑住裂缝边缘，用力一推。整个人滑了下去。
身体坠落，撞到岩壁，弹了一下，继续往下。风灌进耳朵，呼呼响。他抬头，最后一缕天光在头顶缩小，变成一条线。
他张嘴，没发出声音，但嘴唇动了三下。
“我……还……会……回……来。”
光消失了。裂缝闭合。地面恢复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葬神渊外，再无动静。
***
仙界，云峰之巅。
慕婉卿正在练剑。长剑划过空中，带起一道银光。她的动作很稳，每一招都精准有力。风吹起她的发，裙摆在身后飘动。
突然，手中剑“铮”一声断成两截。
她猛地停住，眼神一震。
眼前画面一闪——林战靠在石柱上，头低着，满脸是血。他的手还握着剑，但整个人已经不动了。周围全是尸体，风卷着灰烬吹过战场。
她踉跄后退一步，伸手扶住栏杆。
胸口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喘不上气。脸色瞬间变白，额头冒出冷汗。她站不稳，膝盖发软，差点跪下去。
“不可能……”她低声说，“你还活着……你答应过要回来……”
她闭上眼，强行运转仙元，想追溯因果，看看他在哪。可刚一催动神魂，一股力量反冲回来，震得她脑中剧痛。
一个声音在识海响起，古老，冰冷：“情牵逆命者，魂归轮回途。”
她睁眼，瞳孔一缩。
她明白了。因为和他牵绊太深，因为她不肯接受他已经死去的事实，天地法则开始反噬。她的灵魂已经被标记，只要再坚持一秒，就会被拉入轮回。
她不想转世。她还想等他回来。
她咬牙，运功稳住神魂。体内的仙元疯狂流转，护住识海。可没用。灵魂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往外扯，脱离肉身，不受控制。
她抬头望天。天空裂开一道缝隙，里面有一条河，流淌着星光和灰烬。那是轮回长河。她看见自己的影子飞出去，化作一道光，被卷进河流。
她想喊，喊不出声。
身体还在原地站着，但魂已经不在了。
她在光流中下坠，四周是无数记忆碎片，有她小时候练剑的画面，有她第一次见林战的情景，也有他们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瞬间。
她看着那些画面飞快掠过，越来越远。
最后一刻，她嘴唇动了动。
“等我……下一世，我也要找到你。”
她的身影在光流中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