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葵看着王兄一步步向她走来，隔着朦胧的纱，他面容冷硬，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滚着她看不懂的、却让她心悸的浪潮。
他走到屏风旁，没有停顿，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甚至捏得她有些发疼。
“王兄？”龙葵下意识地轻呼，带着茫然和一丝恐惧。
龙阳没有解释，甚至没有看她。他紧紧攥着她的手，牵着她，如同牵引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展示某种不容置疑的所有权，一步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众臣哗然！
公主殿下竟然一直被王上带在身边听政？而此刻，王上这般举动，是何用意？
龙阳无视所有惊疑不定的目光，牵着龙葵，一步步走回王座前。他没有让她回座位，而是就让她站在自己身侧，与他并肩，面对着下方鸦雀无声的群臣。
他握着她的手，举了起来，并非十指相扣，而是以一种充满占有和保护意味的姿态，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寒刃，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脸，每一个曾流露出牺牲龙葵念头的人。
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摇曳的声音。
龙阳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都给本王听清楚。”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却带着强烈宣告意味地，在龙葵微凉的手背上，重重摩挲了一下。
“姜国，可以战至一兵一卒。”
“城破，本王可与社稷同焚。”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不容丝毫质疑的决绝，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殿宇：
“但谁若再敢打龙葵的主意——”
他顿了顿，目光最后定格在之前提及古籍的那位老臣身上，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毁灭性的意味。
“休怪本王，剑下无情！”
“……”
他没有说“休怪本王不念君臣之情”，他说的是“剑下无情”。
最直白，最血腥，也最有效的警告。
为了她，他可以斩断一切退路，可以背负所有骂名，可以与全世界为敌。
龙葵站在他身侧，被他紧紧握着手，能感受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和微微的湿意，能感受到他身体里散发出的、那为她一人而战的、磅礴而恐怖的决心。
她仰头看着他冷硬如石刻的侧脸，看着他因为紧绷而微微跳动的下颌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几乎无法呼吸。
那不是兄妹之间的维护。
那是一个男人，在用自己的全部，宣告对一个女人的绝对所有权和守护。
群臣被这毫不掩饰的、逾越了所有礼法与伦常的强势震慑住了。他们看着王座上那对并肩而立的兄妹，不，那姿态早已超越了兄妹。年轻的君王如同护食的凶兽，将美丽的公主牢牢圈禁在自己的领地之内，不允许任何觊觎与伤害。
再无人敢言。
龙阳紧紧握着龙葵的手，许久，才缓缓放下。但他没有松开，依旧牵着她，坐回了王座。龙葵就安静地站在他身侧，像一株依附于参天巨树的藤蔓。
直到议事结束，众臣心怀巨震地退去，空旷的大殿只剩下他们两人。
龙阳依旧没有松开手。
他靠在王座上，闭上眼，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还有一丝释放了心中凶兽后的空茫。
龙葵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包裹住了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王兄……”她轻声唤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龙阳缓缓睁开眼，侧头看向她。那眼底的冰寒与暴戾已经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后怕，更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执拗。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背，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她冰凉的脸颊。
动作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亲昵与怜惜。
龙葵感受着脸颊上传来的、属于王兄的、略带薄茧的触感，看着他眼中那不再掩饰的、汹涌的情感，她清楚地知道——
那层名为“兄妹”的薄纱，在她与他之间，已被彻底撕碎。
再也回不去了。
体内，红葵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满足的叹息，如同饱饮了甘霖。
“成了。”
那场惊世骇俗的朝堂宣告，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涟漪在姜国王廷内部层层扩散，却诡异地没有掀起滔天巨浪。恐惧压过了一切非议——对亡国的恐惧，以及对君王那毫不掩饰、近乎疯魔的偏执的恐惧。龙阳用最直接的方式，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也将龙葵更紧密地绑在了自己身边。
然而，外部的压力却不会因此有丝毫减缓。杨国大军兵临城下，围困王城，攻势一日猛过一日。城墙在投石车的轰击下不断剥落，守城的将士伤亡惨重，箭矢、滚木、热油……所有防御物资都在急速消耗。城内的绝望气息，浓得几乎凝成实质。
龙阳几乎不再回寝殿，吃住都在城墙上。铠甲上的血污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凝成暗沉的斑块。他眼底的红血丝狰狞可怖，声音因为不断嘶吼指挥而彻底沙哑，整个人像一柄被用到极致的凶刃，散发着濒临破碎的锐利与疲惫。
龙葵被勒令待在相对安全的宫中，但她如何能安心？每一次城方向传来的震天喊杀声和轰鸣，都让她心惊肉跳，坐立难安。她不再需要红葵的催促，自发地频繁前往城墙之下——不是上去，那里太危险，龙阳绝不会允许。她只是站在内侧城墙的阶梯口，远远地，仰望着那个在烽火狼烟中挺拔如松，却又仿佛随时会倒下身影。
她送去的水和食物，他往往顾不上吃一口。她只能看着他布满血污和倦色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
“看到了吗？”红葵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平静，“他在燃烧自己。为了姜国，也为了你。但人力终有穷尽时。”
龙葵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