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烬能清晰地感受到月羲身体的柔软和温度,能闻到她发间清冽的气息,因为空间的狭小,她的呼吸不可避免地拂在他的颈侧,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外面那些兵士,而是因为怀中这具温软的身体和这过于亲密的距离。
月羲似乎也有些紧张,身体微微紧绷着,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外面,兵士骂骂咧咧地踢开了本就虚掩的门,在屋内转了一圈,大概是没发现什么异常(火塘已熄,食物和食盒都被藏起),又或许是觉得这破地方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捞,嘟囔了几句,脚步声便渐渐远去了。
直到外面彻底恢复寂静,两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感官便变得愈发敏锐。
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都清晰可辨。
澹台烬低下头。
借着从屏风缝隙透进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他能看到月羲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如同受惊的蝶翼,那点朱砂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颗沉默燃烧的星辰。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缓缓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想要确认这片刻的温暖与靠近,是否又是他濒临绝望时产生的幻觉。
然而,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月羲却像是忽然惊醒,猛地向后退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分暧昧的距离。
“……他们走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率先从狭窄的角落里钻了出去。
光线重新涌入。
澹台烬看着她背对着他、快速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裙和发丝的背影,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握成了拳,垂落身侧。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衣料的触感和身体的温度。
角落里那短暂的交叠与气息交融,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这冰冷的冬日清晨,猝然劈开了某些一直蒙昧不明的东西。
有什么,不一样了。
月羲重新点燃了火塘,橘色的火光再次跳跃起来,却似乎再也无法驱散两人之间那骤然升腾起的、无声而粘稠的氛围。
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他。
而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看着她在火光中忙碌的、却明显带着一丝慌乱的背影,眸色深沉如夜。
雪,终于开始下了。
细碎的雪沫,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覆盖了方才兵士留下的杂乱脚印,也仿佛想要覆盖住那角落里,刚刚萌发的、滚烫的秘密。
那日之后,某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气氛,如同冬日里潮湿的雾气,悄然弥漫在两人之间。
月羲依旧每日都来,带来食物、药物,或是其他一些微不足道却实用的小物件。她依旧会为他处理伤口,检查屋子的御寒情况,偶尔说几句外面的见闻。
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她的目光不再像最初那般纯粹坦然,偶尔与他对视时,会先一步不着痕迹地移开,耳根处泛起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淡淡粉色。为他包扎伤口时,指尖的触碰变得更加短暂和谨慎,仿佛怕被那过于亲密的距离再次灼伤。
澹台烬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他没有点破,只是沉默地、更加专注地观察着她。观察她低头时脖颈弯出的柔美弧度,观察她说话时唇瓣轻启的细微动作,观察她偶尔走神时,望着窗外飘雪时眼中掠过的、一丝空茫的忧色。
他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火种。那日角落里短暂的交叠,她身体的温软、呼吸的清浅、以及那瞬间攥紧他衣襟的依赖……所有细节都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里,被他反复回味,咀嚼,点燃了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渴望。
他开始不再满足于只是被动地接受她的给予。
* * * *
这日月羲来时,发现火塘里的火生得比往日都要旺。橘红色的火焰欢快地跳动着,将整个破败的屋子都烘烤得带上了一层暖意。
澹台烬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角落,而是坐在火塘边,手里拿着那把她留下的小刀,正低头削着什么东西。他脚边已经堆积了一些细碎的木屑。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起头。
火光映照下,他苍白的脸颊似乎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暖色,那双深沉的眸子看向她时,里面跳动着与火焰如出一辙的、幽微的光。
月羲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将带来的东西放下。
“今天外面风大,我带了块厚实的毡毯来,晚上……”她的话音,在看清他手中逐渐成型的东西时,戛然而止。
那是一只木簪。
样式极其简单,只是一根被打磨得光滑温润的木棍,一端被削尖,另一端,却被他用刀尖极其耐心地、刻出了一朵五瓣梅花的轮廓。虽然粗糙,却形神兼备,带着一种笨拙而执拗的认真。
他……还会做这个?
澹台烬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木簪,动作顿了顿,随即像是有些懊恼般,想要将簪子收起。
“刻坏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没有,”月羲几乎是脱口而出,她走近两步,目光落在那朵粗糙的梅花上,语气带着真实的讶异和一丝……欣赏,“很好看。”
澹台烬抬起眼,深深地看着她。
火光在他眼底跳跃,映出她清晰的身影。他沉默着,忽然朝她伸出手,掌心里,躺着那枚刚刚完成的、还带着他掌心温度和木头清香的木簪。
“给你。”他说。
两个字,简单,直接,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分量。
月羲愣住了。
给她?
她看着那根木簪,看着那朵他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在冰冷坚硬的木头上刻出的梅花,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一种陌生的暖流不受控制地涌遍四肢百骸。
她迟迟没有动作。
澹台烬的手臂就那样固执地伸着,眸色渐深,仿佛她若是不接,他便能一直这样举到天荒地老。
空气中的沉默变得有些粘稠,带着火星迸溅般的噼啪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