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之后,是一个幽深不见底的洞窟入口,寒气森森,仿佛巨兽张开的口。
玄奘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力气,挥动锡杖,一道佛光劈开黑色水幕,他一步踏入了沉渊之中。
洞内漆黑一片,唯有锡杖散发出的微光照明。脚下是滑腻的岩石,阴寒之气几乎要冻结血液。他沿着狭窄的通道向下,不知走了多远,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地下寒潭。
潭水漆黑如墨,水面平静无波,却散发着极致的寒意与死气。而在寒潭中央,一块突出的黑色礁石上,一株形如墨玉、花瓣紧闭的植物正静静生长着,周围萦绕着淡淡的黑色光华。
幽昙花!
玄奘心中一喜,正要设法过去,寒潭之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
“吼——!”
一声低沉的咆哮从潭底传来,震得整个洞窟都在颤抖。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那是一条通体覆盖着幽蓝鳞片的巨螭,头生独角,眼如灯笼,口中喷吐着冰寒的毒息,死死盯住了闯入者。
守护幽昙花的寒螭!
玄奘面色凝重,他知道,最后的考验来了。他举起九环锡杖,将全身的信念与法力灌注其中,杖身金光大盛,梵文流转。
“阿弥陀佛!贫僧只为取花救人,望尊神行个方便!”
寒螭显然不通人言,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它咆哮一声,带着滔天的寒浪与毒息,猛地向玄奘扑来!
金光与幽蓝的寒毒之气狠狠撞在一起!
寒螭的咆哮在封闭的沉渊洞窟内回荡,震得玄奘耳膜生疼,碎石簌簌落下。那庞大的幽蓝身躯携着彻骨的寒意与腥风扑面而来,尚未近身,喷吐出的毒息已让月华法衣的光芒急剧黯淡,玄奘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泛起一层白霜,血液几乎冻结。
避无可避!
玄奘将心一横,将所有恐惧杂念摒弃,双目紧闭,全力催动体内微薄的法力,更将毕生修行所凝聚的佛心信念,毫无保留地灌注于九环锡杖之中!
“嗡——嘛——呢——叭——咪——吽——”
六字大明咒如同洪钟大吕,自他心间响起,通过锡杖震荡而出!并非攻击,而是一种纯粹的、浩然的、充满慈悲与净化之意的佛门真言之力!
锡杖顶端九环疯狂撞击,发出清越激鸣,道道凝若实质的金色梵文如同锁链般盘旋而出,并非迎向寒螭的利齿毒息,而是化作一个巨大的、旋转的“卍”字佛印,挡在玄奘身前,金光万丈,将整个幽暗的洞窟映照得如同白昼!
寒螭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毒息撞在“卍”字佛印上,竟如沸汤泼雪,发出“嗤嗤”声响,迅速消融瓦解!它庞大的身躯也被那纯粹克邪的佛光阻挡,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前冲之势为之一滞,幽蓝的鳞片上甚至冒起了丝丝黑烟!
它那双灯笼大的巨眼中,首次露出了惊疑与一丝……畏惧。这渺小人类身上散发出的光芒,让它源自阴寒毒瘴的本能感到极度不适与威胁。
玄奘面色苍白如纸,身躯微微摇晃,嘴角渗出一缕鲜血。以凡人之躯强行催动如此佛力,对他而言负担极重,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剧痛。但他依旧死死支撑着,双手紧握锡杖,目光坚定地望向寒潭中央那株幽昙花。
他知道,这佛光支撑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
他不再理会咆哮示威的寒螭,迈开步伐,坚定地向着寒潭走去。每踏出一步,脚下的黑色岩石便凝结出一小片金色的莲印,将侵袭的阴寒毒气驱散。锡杖所指,佛光开道,那漆黑的潭水竟被迫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吼!”寒螭被彻底激怒,它守护幽昙花不知多少岁月,岂容他人染指?它巨尾猛地一拍潭水,掀起滔天黑浪,无数蕴含着阴寒剧毒的水箭如同暴雨般射向玄奘!
玄奘不闪不避,只是将锡杖顿地,口中真言不停。“卍”字佛印光芒更盛,如同最坚固的盾牌,将所有毒水箭矢尽数挡下、净化。
他走得很慢,却很稳。佛光与寒毒在他周围激烈交锋,能量湮灭的嗤嗤声不绝于耳。他的僧袍被逸散的毒气腐蚀出破洞,脸色越来越苍白,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寒螭似乎意识到远程攻击效果不大,它猛地潜入潭底,下一刻,玄奘前方的潭水轰然炸开,它那狰狞的头颅带着无数漩涡,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咬向玄奘!
这一次,是纯粹的力量与吞噬!
玄奘瞳孔一缩,他知道,仅凭佛光护体,绝难抵挡这雷霆一击!千钧一发之际,他福至心灵,并未硬抗,而是将锡杖向前一指,并非攻击寒螭,而是直指潭中央的幽昙花!
一道凝练的金光,如同桥梁般,瞬间跨越空间,笼罩住那株墨玉般的灵花!
“此花关乎一国之君性命,关乎万千生灵福祉!贫僧今日必取之,望尊神成全,莫要徒增杀孽,坏了千年道行!”玄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更有一股悲天悯人的宏愿之力,随着佛光一起,传递出去。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一直紧闭的幽昙花苞,在纯粹佛光的笼罩与玄奘宏愿的触动下,竟微微颤动起来,表面流转的黑色光华变得柔和。而那头凶戾的寒螭,在即将咬中玄奘的瞬间,动作猛地一僵!
它那巨大的竖瞳,倒映着被佛光温柔包裹的幽昙花,又看向眼前这渺小却散发着让它灵魂战栗的慈悲与坚定光芒的人类。一种源自古老血脉深处的、模糊的印记似乎被触动——这花,这佛光,这宏愿……它守护此花,或许并非只是为了占据,而是等待着某种契机……某种……解脱?
它的巨口在玄奘头顶寸许之地停住,毒涎滴落,腐蚀着岩石,却终究没有落下。
玄奘屏住呼吸,能清晰地感受到头顶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腥气。但他没有退缩,目光依旧坚定地望着幽昙花,望着那微微开启的花瓣。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