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佛光越是接近核心的魔气根源,遇到的抵抗就越发猛烈。那魔气似乎拥有某种诡异的灵性,不仅懂得躲避,更能引动凤翎心底被压抑的情感作为盾牌。玄奘的佛光在触及那团最浓稠的阴寒时,眼前仿佛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御花园中她扶住他手臂时瞬间的对视与慌乱;临渊台上她强作镇定却眼底含忧的侧影;甚至更早,讲经堂上她执着追问“情”与“空”时,那双清澈而迷茫的眼眸……
这些属于凤翎的、与他相关的、隐秘而真实的情感碎片,被魔气残忍地抽取、放大,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既切割着凤翎自己的神魂,也干扰着玄奘的心神。
玄奘的诵经声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停顿,额角也渗出了汗水。他从未想过,驱除魔气的过程,竟会如此直接地窥见另一个灵魂深处,那些沉重而炙热的情感。那不仅仅是君王的忧思,更是一个女子……对他这份不该存在、却真实无比的情愫。
震惊、无措、怜悯、乃至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在他心中交织。但他很快稳住了心神。此刻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他是僧侣,是来救人的。佛法的慈悲,当是无分别的。
他收敛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投入经文的诵念与佛光的引导中,以更柔和、更包容的方式,如同春风化雨,一点点浸润、消融那被魔气包裹的阴寒与……那些痛苦的情感。
这个过程缓慢而煎熬。不知过了多久,那团顽抗的魔气终于被佛光削弱、驱散了大半,剩余的也被暂时压制、禁锢在心脉角落,不再肆虐。剧烈的痛楚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般的疲惫,以及一种……久违的、冰层消融后的、带着微微刺痛的轻松感。
凤翎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躺在榻上,浑身被冷汗湿透,但心口那令人窒息的阴寒与剧痛已大为缓解。她偏过头,看到玄奘依旧盘坐在旁,僧袍也被汗水浸湿,脸色苍白,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明而温和,正静静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
没有了之前的威仪与疏离,也没有了刻意的冰封与掩饰。劫后余生的脆弱,被看穿隐秘的窘迫,以及那无法言说的、复杂到极致的情愫,都清晰地写在凤翎苍白的脸上与湿润的眼眸中。
而玄奘眼中,除了疲惫,更多的是一种了然的慈悲,与一丝……连他自己或许都未完全理解的、深深的动容。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佛香袅袅,见证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灵魂涤荡与……无声的交付。
“多谢……御弟。”凤翎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玄奘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声音同样低沉:“陛下……需好生静养。此魔气根深蒂固,今日只是暂时压制,并未根除。日后……仍需小心。”他顿了顿,补充道,“若有反复,陛下……可随时唤贫僧。”
他没有问这魔气的具体来历,没有追问那些闪现的情感碎片,只是给出了一个承诺。
凤翎看着他,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炽热的火种,冰层加速消融,暖流汹涌,几乎要让她落下泪来。她只能紧紧闭上眼,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再次强压回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玄奘又静坐了片刻,待她气息完全平稳,才起身告辞。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榻上仿佛睡去的女王,眼中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忧色。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不仅仅是因为她体内的魔气,更因为方才那场涤荡中,他所“看见”的一切。
而凤翎,在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后,才缓缓睁开眼,望着帐顶繁复的凤纹,指尖轻轻抚过方才被他搭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润的佛力,与……一抹挥之不去的、属于他的温度。
危机暂缓,心魔却以另一种形式,悄然扎根。
佛光涤魔,亦涤心。只是这涤荡之后,是更加澄澈的空明,还是更纠缠难解的尘缘?
玄奘的佛光压制,为凤翎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魔气虽未根除,但暂时蛰伏,让她得以从日夜煎熬的剧痛与心绪失控的边缘挣脱出来,重新凝聚起清晰的意志与决策力。
孙悟空在得到充足的至阳灵物和玄奘后续几次暗中以佛力相助后,伤势大为好转,肩头那阴魔之气的侵蚀被基本清除,战力恢复了七八成。这位齐天大圣憋了一肚子火,对毒敌山深处那“鬼东西”的杀意,已如燎原之火。
护国法师与严霜主导的干扰阵法,也在隐秘中于毒敌山外围几个次级节点布置完成。这些阵法不以杀伤为目的,只求在关键时刻扰乱浊气流向与阴影生物的协调性。
三方力量,在凤翎居中调度、玄奘作为关键的“净化”与“调和”角色、孙悟空作为最强“尖刀”的架构下,完成了战前的最后整合与准备。
决战的地点,定在了影与云芷标记出的、浊气泄露最严重、也最可能是那幕后黑手藏身之所的毒敌山核心区域——一个被称为“万毒窟”的深渊裂谷。
行动计划经过反复推演:由孙悟空正面强攻,吸引主要火力与注意力;严霜率领镇国司精锐与部分禁军高手,在外围清剿被扰乱的阴影生物,并伺机破坏残留的次要禁制节点,进一步削弱环境对敌方的加持;凤翎与护国法师坐镇中军,以国运法器与古老阵法,稳固己方阵营,抵御浊气侵蚀,并为玄奘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施法环境;而玄奘的任务最为关键——他需在孙悟空的掩护下,尽可能深入,以无上佛法,净化主要浊气泄露点,并尝试超度或镇压那可能被禁锢或滋生的上古邪物残念。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孙悟空的无匹战力,赌的是玄奘佛法的净化之效,赌的是凤翎对西梁山川国运的掌控,更赌的是三方之间那脆弱却已然建立起来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