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强忍着几乎要晕厥的剧痛和翻涌的气血,抬手制止了欲上前搀扶的青鸾和御医,声音竭力保持平稳:“朕……无妨,只是旧伤有些反复。今日暂且议到这里,诸位爱卿……先退下吧。”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气息不稳,任谁都看得出绝非“无妨”。但女王的威仪与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众人不敢多问,只得忧心忡忡地退下。
待殿中只剩青鸾与两名心腹侍女,凤翎才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晃,险些从御座上滑落。青鸾眼疾手快扶住她,触手一片冰凉。
“快!扶陛下回宫!传护国法师!”青鸾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不必惊动法师。”凤翎靠在青鸾肩上,喘息着,艰难地说道,“去……去迎阳驿馆,请……请御弟长老……务必……亲自前来……”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护国法师的丹药只能暂时缓解,而这魔气的根源与佛力相克,此刻能帮她暂时稳定这狂暴反噬的,或许只有……
只有他了。
这是她权衡之后,不得不做的选择,也是内心深处……隐秘的渴望与恐惧交织的抉择。
青鸾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震惊之余,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吩咐侍女小心照看,自己则以最快速度,亲自赶往迎阳驿馆。
凤翎被搀扶回栖凤殿,躺在柔软的锦榻上,只觉得浑身冰冷,心口那团阴寒魔气却灼烧般肆虐,冲击着她的灵台,无数混乱、阴暗、充满诱惑的低语仿佛在耳边响起,夹杂着玄奘模糊的身影、孙悟空冷冽的目光、毒敌山狰狞的阴影……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小舟,随时可能倾覆。
就在她几乎要失去清明之际,殿外传来了急促而平稳的脚步声。
珠帘被猛地掀开。
一道披着月白僧袍的身影,带着门外清冷的风与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檀香气息,疾步踏入殿中。
玄奘来了。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榻上气息奄奄、脸色惨白如纸的女王,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更是……无法掩饰的、深切的忧虑与痛楚。
四目相对。
凤翎用尽最后力气,挤出一丝近乎破碎的苦笑,声音微不可闻:
“御弟……你……终究……还是看到了……”
玄奘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凤翎毫无血色的脸上,那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惊愕、恍然、忧虑、乃至一丝凤翎从未见过的、近乎灼痛的关切——让她冰封的心防剧烈震颤,几乎要当场崩裂。而体内那狂暴的魔气,仿佛也感应到了这“特殊存在”的靠近,变得更加兴奋和肆虐,剧痛与阴寒几乎要冻结她的神魂。
青鸾带着哭腔快速说明了情况,恳求玄奘施救。
玄奘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大部分清明,但那深处的波澜并未平息。他快步走到榻边,没有顾忌男女之防,伸手搭上凤翎冰凉的手腕。
指尖接触的刹那,两人皆是一震。
凤翎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温润的暖流,自他指尖传来,试图探入她混乱的经脉。那暖流带着沛然的正气与慈悲之意,正是她体内阴寒魔气的天然克星。魔气立刻如同遇到沸水的冰雪,发出无声的尖啸,更加疯狂地反扑,试图吞噬那缕佛力。
“呃……”凤翎痛苦地蜷缩了一下,额角冷汗淋漓。
玄奘的眉头深深锁紧。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盘踞在她心脉深处、阴邪无比、又与蝎毒纠缠的诡异气息。这绝非简单的毒伤后遗症!这气息之歹毒深沉,竟隐隐带着勾动心魔、侵蚀神魂的特性,难怪连孙悟空都难以祛除,也难怪她近日神色如此沉郁,行事愈发决绝冰冷。
她一直在独自承受这个?!这个认知让玄奘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怒意。是对那幕后施毒者的怒,也是对她如此隐瞒、如此勉强自己的……一种近乎心疼的情绪。
“陛下,”他的声音因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此魔气阴毒,已侵心脉,需以佛法缓缓化之,不可操之过急。然……过程恐有痛楚,且需陛下敞开心神,配合引导,方能奏效。”他看向她的眼睛,目光中有询问,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陛下可信贫僧?”
敞开心神……配合引导……这意味着她必须卸下所有防御,将最脆弱的神魂乃至深藏的情感波动,都暴露在他面前。这对于惯于掌控一切、尤其惯于冰封心绪的凤翎而言,无异于最艰难的抉择。
但此刻,剧痛与魔气的侵蚀已不容她犹豫。她看着玄奘那双盛满担忧与坚定的眼眸,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怀疑,只有纯粹的、想要帮助她的意愿。
冰层,在这一刻出现了第一道真正的裂痕。
“……信。”她艰难地吐出这个字,闭上了眼睛,将所有强行构筑的心防,一点点撤去。
玄奘不再迟疑。他盘膝坐在榻边,松开她的手腕,双手合十,低声诵念起《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声音初时低沉,渐渐清晰宏亮,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金色的微光,从他口中吐出,萦绕在两人周围。
他并非以自身微薄法力强行驱魔,而是以最虔诚的信念,引动冥冥中药师佛的慈悲愿力。同时,他将自身作为桥梁,引导那股沛然祥和、能净化一切疾苦与邪祟的佛光,缓缓渡入凤翎体内。
金色的佛光如同温暖的泉水,轻柔而坚定地漫入凤翎冰冷刺痛、被魔气盘踞的经脉。所过之处,狂暴的魔气如同遇到克星,剧烈地翻滚、抵抗,发出无声的尖啸,带来阵阵更加尖锐的痛楚。凤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牙关紧咬,却始终没有发出痛呼,只是顺从地引导着那股佛光,流向心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