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石墙渗出的水珠顺着江镇后颈滑进衣领,他却浑然未觉。
短刀第三次抵住第二枚钢钉时,海伦突然开口,声线里的刺响褪了些,像被砂纸磨过的青铜露出了内里的清响:“你说救人不为圣凯因——那为谁?”
江镇的指节在刀柄上绷出青白,南海玄铁的热度透过刀身灼烧掌心。
他想起老福耶临终前咳着血说“安特卫普港的商船队,载着半个大陆的米粮”,想起前世自己站在城墙上看战火吞噬粮车时,那些老人跪在焦土里捡炭化的麦粒。“为安特卫普港的码头工。”他盯着钢钉上的莲花刻痕,刀刃微微发颤,“为被征去当炮灰的农家小子,为抱着孩子躲在阁楼里的妇人——他们不该因贵族的野心变成焦土。”
海伦的睫毛剧烈颤动,紫发下的耳尖泛起不自然的红。
银链上的蛇形纹路突然蜷缩成小团,像被什么烫到了。“你...见过战争?”她的声音轻得像蛛网,“人类总说‘必要之恶’,可我见过齐格用锁链绞碎整个渔村,老人们举着圣像跪到膝盖渗血,他说那是‘清理杂质’。”
短刀“咔”地嵌进卡槽,钢钉弹出的瞬间,海伦腕间的黑血突然倒流回链身,在咒文上凝成暗红的泪滴。
江镇抹了把额角的汗,抬头时正撞进她泛红的眼底——那里有团被压了百年的火,此刻正噼啪作响。“所以我要解了你的锁链。”他抽出短刀,刀尖对准第三枚钢钉,“你能召蛇,我能引善...总比看着他们重演悲剧强。”
海伦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碎冰裂开的脆响:“好,我信你一次。”她抬起渗血的手腕,银链在两人之间晃出残影,“但你若解不开剩下的三枚,我就用蛇毒蚀穿你的喉管。”
江镇的呼吸顿了顿。
他能感觉到短刀在发烫,那是《莲花宝鉴》残页在胸口灼烧的共鸣。
前世被分尸时老道说的“莲花渡”突然在脑海里炸响,他鬼使神差地伸手,用指腹擦去她腕间的黑血:“我娘说过,解铃的人,总得信铃能开。”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铁扔进冰湖。
海伦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竖线,蛇类的本能在眼底翻涌,却又被某种更炽热的情绪压了下去。
她盯着江镇沾着黑血的指尖,喉结动了动:“你...和那些踩着别人骨头往上爬的贵族不一样。”
第四枚钢钉弹出时,地牢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海伦的银链发出低沉的呜咽,链身浮现出淡青色的云纹——那是齐格圣器“云雾锁链”的真容。
江镇的掌心渗出血珠,玄铁短刀上的莲花刻痕开始发亮,与钢钉上的纹路遥相呼应。“这是...《莲花宝鉴》?”海伦的声音在发抖,“齐格说过,能破他封印的只有...只有上古佛宗的...”
“嘘。”江镇按住她欲抬的手,体温透过外袍布料传到她冰凉的皮肤上,“最后一枚了。”
最后一枚钢钉嵌入卡槽的瞬间,整个地牢剧烈震颤。
云雾锁链突然暴起,像活过来的毒蛇缠上江镇的手臂。
他闷哼一声,胸口的残页灼烧得几乎要穿透皮肉,莲花金光从他指尖溢出,顺着锁链逆流而上。
海伦眼睁睁看着那抹金光撕开链身上的咒文,齐格的血契像被火烤的冰,滋滋啦啦地融化。
“叮——”
锁链坠地的声响在空荡的地牢里回荡。
海伦试着抬腕,银链不再勒进血肉,反而像失去了重量的丝绦。
她猛地坐起,外袍滑落肩头也浑然未觉,伸手触碰江镇臂上的红痕:“你...你究竟是谁?
九级斗神都破不开齐格的血契,你...“
江镇扯了扯嘴角,汗水顺着下巴滴在石地上:“我就是个想种善因的凡人。”他弯腰捡起老福耶的绢帕,帕子上的少女轮廓在金光里与海伦重叠,“老福耶说,善是能种出来的——现在,你信么?”
海伦的指尖抚过绢帕边缘的针脚,那里还留着老福耶临终前的血迹。
她突然觉得眼眶发涩,这种陌生的热意让她慌乱地别过脸,却看见江镇臂上的锁链勒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是普通的治愈,而是被某种更纯粹的力量包裹着,像春芽顶开冻土。
“我信。”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之前任何一次威胁都更清晰,“但我要跟着你。”
江镇抬头时,正撞进她泛红的眼底。
紫发少女跪在祭台上,银链在脚边堆成发光的云,而她的手正按在他手背上,温度比刚才的黑雾更烫。“齐格还活着。”她的喉结动了动,“我要亲眼看着他死在我面前——而你,是我见过最可能做到这件事的人。”
地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海伦猛地扯过外袍裹住身体,江镇已抄起短刀挡在她身前。
但那脚步声在门前顿住,接着是阿里扎压低的嗓音:“三少爷,家主的暗卫往这边来了!”
江镇回头时,正看见海伦攥紧绢帕的手。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笑得像朵刚破雪的梅:“你救我出封印,我护你过此关——如何?”
石门外传来锁簧转动的轻响。
江镇看着她眼底跳动的火焰,突然觉得老福耶说的“善因”,或许真的能开出花来。
他伸手拉她起来,掌心触到她腕间残留的锁链温度,低笑一声:“先说好,我可养不起会召蛇的女仆。”
海伦的耳尖瞬间红透。
她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蛇类特有的凉意在皮肤下流动,却在触及他掌心薄茧时软了下来:“那就...暂时算你欠我个人情。”
石门被撞开的刹那,江镇看见她眼中跃动的光。
那光里有仇恨,有期待,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