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篱笆时,小贝贝就攥着青瓷小瓶拽着哈里往河边跑。
她发顶的小绒球被晨风吹得一跳一跳,像朵追着光的蒲公英:“哈里哥哥快看,露珠在草叶上滚呢!”
哈里弯腰替她拢了拢被露水打湿的袖口,目光扫过河岸新抽的芦苇:“小姐慢些,这处草滑。”他话音未落,小贝贝已经蹲在一丛野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上的水珠——那水珠却“腾”地燃起豆大火苗,“啪”地溅在泥地上,惊得她缩了缩手。
“又没控制好?”哈里无奈地笑,从怀里摸出块软布替她擦手,“昨日江大人还说,火身天赋要像捧蝴蝶似的护着......”
“哈里哥哥!”小贝贝突然拽他衣角,圆眼睛瞪得溜圆,“家里的窗户在冒黑烟!”
哈里抬头望去,圣凯因庄园西厢房的雕花窗棂正渗出缕缕焦味,连带着风里都飘着烧布的糊气。
他心头一紧,抱起小贝贝就往回跑:“许是厨房走水,莫慌——”
刚转过月洞门,就见穿灰布短打的波特蜷在葡萄架下,后背的粗布衫焦了大半,露出的皮肤红得发亮。
小贝贝的火瞳瞬间缩成针尖,小拳头攥得发白:“他、他刚才往窗里钻!
我喊’抓贼‘他也不停......“
“波特?”哈里放下小贝贝,蹲身推了推人事不省的男人,“监察部的波特?
你跑三少爷院子里做什么?“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喧哗。
七八个穿青衫的学生举着“还我束修”的木牌撞开角门,为首的瘦高个踹翻了石凳:“江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说好了教我们《莲花宝鉴》心法,收了钱就装哑巴?“
小贝贝吓得往哈里身后缩,指尖无意识地冒起火星。
江镇的脚步声从正厅传来时,她立刻扑过去揪住他的衣摆:“爹爹,波特叔叔被火烧晕了,这些人......”
江镇弯腰替她理了理被揉乱的小绒球,目光先扫过波特焦黑的后背——那焦痕呈扇形扩散,分明是火身天赋失控时的灼伤形状。
再转向喧哗的学生,却发现他们虽举着木牌,眼底却没半分被欺骗的愤怒,倒像是......被人赶着演戏。
“各位稍安。”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束修银我昨日已让阿里扎送去学馆。”
“放屁!”瘦高个抄起块碎砖砸过来,“阿里扎那瘸子说钱被波特吞了!”
江镇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记得昨日确实让阿里扎去送钱,而波特作为监察部同侪,负责核对账目。
视线转向地上的波特,那男人睫毛颤了颤,竟在此时缓缓睁眼——目光却直勾勾锁向厅内的水晶竖琴,那是老福耶临终前送他的遗物,琴弦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
“波特。”江镇蹲下身,指尖扣住他手腕的脉门,“你私吞束修?”
波特喉结动了动,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三、三少爷,我......”他的目光又往竖琴飘了飘,声音突然发虚,“我就是想看看......”
“江大人!”
阿里扎的尖叫像把刀劈开空气。
江镇转头的瞬间,就见管家浑身是泥地从后门冲进来,身后跟着举着木棒的罗兰德——那原本最是温和的账房先生此刻眼球通红,嘴角淌着白沫,木棒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渍。
“阿里扎偷了我的账本!”罗兰德的声音像破了洞的风箱,“我要杀了他!
杀了他!“
“去正厅!”江镇拽着阿里扎往屋内退,小贝贝被哈里护在身后,哭喊声撞得门框嗡嗡响。
罗兰德的木棒劈在门槛上,木屑飞溅间,他的身影突然变得虚虚实实——竟有七八个影子从不同方向围过来!
“莲花盾!”江镇咬破舌尖,鲜血溅在掌心,淡金色的光盾应声而起。
木棒砸在盾上的闷响震得他耳膜发疼,余光瞥见罗兰德的影子越来越淡,唯有一双眼睛亮得瘆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别过来......别过来......”阿里扎缩在墙角发抖,“他前日还说要给夫人上坟......怎么突然......”
“砰!”
最后一记重击震得光盾出现裂纹。
江镇刚要换招,罗兰德却突然僵在原地。
他的木棒“当啷”落地,充血的眼睛慢慢失去焦距,像被抽走了魂似的转向厅内——那里,水晶竖琴的琴弦正在无风自动,发出若有若无的嗡鸣。
“罗兰德?”江镇试探着喊他名字。
男人空洞的眼神突然聚焦在竖琴上,嘴角扯出个诡异的笑。
他抬起手,指尖对着琴弦的方向轻轻一勾——那根最细的银弦“铮”地断了,余音却像条无形的蛇,顺着江镇的后颈爬进骨头里。
院外的喧哗不知何时停了。
小贝贝的抽噎声,哈里的安抚声,波特的呻吟声,都被这缕余音揉成了一团。
江镇望着罗兰德逐渐恢复平静的面容,突然想起昨夜底舱里“小海”的眼泪蒸发成黑雾的模样——这些看似无关的碎片,正以某种他说不出的方式,织成一张越来越紧的网。
“爹爹......”小贝贝带着哭腔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他蹲下身,把女儿紧紧搂进怀里,能清楚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水晶竖琴的断弦还在轻颤,那声音细得像蛛丝,却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