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的兽皮褥子还带着篝火余温,江镇却觉得后颈发凉。
小贝贝的指甲在他背上掐出月牙印,这孩子自小继承了他半兽化血脉,对危险的感知比猎犬还敏锐。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丫头,见她缩成团的小身子还在轻颤,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目光却落在帐篷角落的剔骨布鲁克身上。
布鲁克的刀尖在泥地上又划深一道,每道刻痕都带着斗气余韵,像把把小剑扎进土里。
这位跟随江镇十年的斗神,此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在数。
西南角三拨人,东边两头风狼,这些动静早被布鲁克的耳力捕捉,此刻正用刻痕计数。“主子,”布鲁克突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铁链摩擦,“西南第三拨人里有铁器碰撞声,是短刀。”
江镇的手指在大腿上敲了敲,这是他们约定的“继续”暗号。
他早知道苏珊娜的盗墓团不会安分,可这女人偏选在今夜来——奥尔巴赫大峡谷的地脉今晚要动,老福耶的星象图上写得清楚,月过中天时,地底下压着的兽皇陵寝会开条细缝。
他要的就是这条缝,可需要个引子。
“所以才放苏珊娜的人在周围晃?”布鲁克突然抬头,刀尖停在新刻的兽头图腾上。
这位斗神虽不擅权谋,却把江镇的算计摸得透——盗墓贼贪财,自然会替他趟陵寝外的守陵兽陷阱;等他们引开红衣陵卫,江镇再带着小贝贝和布鲁克溜进去。
可问题在布鲁克划的最后那道刻痕上,那兽头额间三道竖纹,正是老典籍里写的“陵卫纹”。“主子,”布鲁克的喉结动了动,“当年兽皇养的红衣卫,刀枪不入。”
江镇的指节在膝盖上顿了顿。
他当然知道红衣卫的厉害,前世被雷劈进这具身体前,他在古籍里翻到过记载:兽皇用活人血祭炼出的卫卒,死了都能爬起来杀人。
可他没得选——小贝贝的兽化血脉在暴走,唯有兽皇陵寝里的“返灵草”能压得住。
他摸了摸小贝贝后颈凸起的兽骨,那里已经开始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所以才要苏珊娜。”江镇低笑一声,声音里裹着冰碴子,“她的盗墓团有十二把’破阴铲‘,能破血祭的怨气。
等他们替我们砍翻前三层守陵兽......“他没说完,因为帐篷外的风突然变了。
篝火“啪”地炸出个火星,映得帐篷布上投下道窈窕身影。
九根狐尾的影子在布上晃,像九条活物在爬。
江镇的瞳孔缩了缩——这是狐族的“惑影术”,借着月光放大妖力,专门乱人心神。
他把小贝贝往布鲁克怀里塞了塞,布鲁克立刻后退三步,背贴帐篷最里侧的木柱,小丫头的哭声被他用宽厚的手掌捂住。
“十三爷~”苏珊娜的声音甜得能腻死人,帘子被她葱白的手指掀开,龙涎香混着雪气涌进来。
江镇闻得出那香里的血腥味——她刚才肯定掐了掌心,用痛觉压妖力波动,怕被他察觉。
这女人穿得薄,月白纱衣下的轮廓若隐若现,发间玉簪上的莲花雕纹和他宝鉴第三片金瓣一模一样。
“公主这是?”江镇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帐篷木柱。
他的右手悄悄摸向袖中短刃,刃身淬的避毒草汁还带着老福耶的药香。
苏珊娜的狐尾卷住他手腕时,他能感觉到毛绒里藏着的硬刺——是妖力凝结的“狐棘”,扎进皮肤就能灌妖毒。
“给十三爷送酒呀。”苏珊娜歪头笑,狐尾又紧了紧,把他往自己怀里带。
她的耳垂擦过他的脸,凉得像块玉:“奥尔巴赫大峡谷底的‘猛犸醉’,埋了百年,就等今夜开坛。”她指尖一弹,身后跟着的狐族侍女捧着个青铜酒坛进来,坛口封着的兽皮刚揭开,浓郁的酒香就冲得人发晕。
江镇的鼻子动了动。
这酒里有松脂香、血参味,还有股若有若无的甜——是曼陀罗花汁。
他前世当恶人时灌过不少迷药,一闻就知道苏珊娜在酒里下了料。
可他不能拒,拒了就露馅。
他盯着苏珊娜眼底跳动的火焰,那是妖力翻涌的光,突然想起老福耶说的话:“狐族的酒,比刀快。”
“公主有心了。”江镇扯出个笑,接过侍女递来的陶碗。
酒液金黄,在月光下泛着蜜色。
他举杯时故意晃了晃,酒液溅在苏珊娜手背,她皱了下眉——这说明酒里的迷药怕热,遇体温会加速挥发。
江镇在心里记下,仰头饮尽时,舌尖抵着上颚,把大部分酒液都含在腮帮里。
苏珊娜的眼尾翘了翘,妖力顺着狐尾往江镇手腕里钻。
她能感觉到他的脉搏跳得稳,不像中了迷药的样子,可脸上还是堆着笑:“十三爷海量,再饮一碗?”她伸手要去拿酒坛,狐尾却突然收紧——江镇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道红印,是刚才她用狐棘扎的,可那红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像被什么力量逼了出去。
江镇抹了抹嘴,把空碗递给侍女。
他能感觉到莲花宝鉴在胸口发烫,第三片金瓣的小掘头纹路转得更快了——这是宝鉴在吞他体内的迷药。
前世他作恶时被这宝鉴折腾得半死,现在倒成了保命符。“公主的酒,”他盯着苏珊娜的眼睛,“确实够劲。”
帐篷外的风突然大了,卷着雪粒打在布上,像有人在敲鼓。
布鲁克的刀尖在地上划出最后一道刻痕,那兽头的眼睛被他刻得极深,像要滴出血来。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贝贝,孩子的哭声已经弱了,后颈的汗毛却还竖着——危险还没走。
苏珊娜的手指绕上江镇的发梢,妖力顺着发丝往他天灵盖钻。
她能感觉到他的识海像口深井,自己的妖力刚探进去就被吞得干干净净。
这让她心里发毛,面上却笑得更甜:“十三爷,这酒坛里可还有三碗......”
江镇的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苏珊娜要灌他,可他不能躲——躲了就露馅,不躲......他摸了摸袖中短刃,刃身已经被掌心的汗焐得温热。
莲花宝鉴的温度漫到心口,像在说:猎人选好了,该收网了。
帐篷外,西南角传来树枝折断的脆响。
布鲁克的刀尖“咔”地断在泥里——那是第三拨人动了。
而更远处,奥尔巴赫大峡谷方向传来闷响,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翻身。
小贝贝突然在布鲁克怀里抬起头,泪汪汪的眼睛盯着江镇:“爹爹,贝贝想喝......”
苏珊娜的手顿在半空,狐尾上的雪粒簌簌往下掉。
她望着江镇眼里突然浮起的笑意,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才是那坛酒里的药——这十三爷,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醉。
“贝贝乖,”江镇弯腰捏了捏小丫头的脸,目光却落在苏珊娜手里的酒坛上,“公主的酒,爹爹替你多喝两碗。”他伸手去接酒坛,指腹擦过苏珊娜的手背,后者猛地一颤——那温度,烫得像块炭。
苏珊娜的嘴角还挂着笑,心里却警铃大作。
她突然想起族里长老的话:“别去撩那姓江的,他身上的宝光,能烧狐狸毛。”可现在退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把酒坛往江镇手里送得更近些,狐尾悄悄缠上他的腰:“十三爷要喝,我便陪你喝个痛快......”
篝火在这时“轰”地烧得更旺,把帐篷里的影子拉得老长。
江镇望着苏珊娜眼底闪过的狠厉,知道这女人要下猛药了。
他捏着酒坛的手紧了紧,莲花宝鉴在胸口发烫,像在催促他——该动了。
而在帐篷外的雪地里,三拨人影正借着夜色逼近。
他们腰间的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刀鞘上刻着的“麦卡伦”家徽,在雪地里格外刺眼。
布鲁克望着那些影子,断了的刀尖在泥地上划出个“杀”字,小贝贝突然伸手,把那字抹成了一团泥。
“爹爹,”小丫头指着帐篷外,“有糖糖味。”她抽了抽鼻子,“甜甜的,像......像上次老福耶给的蜜饯。”
江镇的瞳孔骤缩。
他闻得到那“糖糖味”——是曼陀罗花汁挥发后的甜,比刚才更浓了。
苏珊娜的狐尾在他腰上缠得更紧,她的呼吸扫过他耳垂:“十三爷,这第二碗......”
江镇笑了,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
他接过酒碗时,袖中的短刃滑进掌心,淬了避毒草汁的刃尖抵在苏珊娜腰侧。
而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莲花宝鉴上——第三片金瓣的小掘头纹路,终于停在了正中央。
“公主,”他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这酒,我替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