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台划破海雾时,江镇怀里的亚瑟突然轻颤了一下。
少年睫毛上还凝着海水,像被浪打湿的蝶翼,指尖却凉得惊人。
他将人往怀里拢了拢,余光扫过被剔骨提在掌心的歌德——那海族王子金鳞缀满耳尖,尾鳍在半空扑棱,竟还在笑。
“三少爷,你抱得这样紧,是怕王储醒了哭鼻子?”歌德尾音上挑,混着海风灌进江镇耳朵,“还是怕我说出那骸骨要的......”
“停。”江镇打断他,声音像浸了冰。
他低头替亚瑟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再抬眼时,眸底金纹流转如莲瓣开合,“你父亲是海王麾下四大祭祀之一的派路?”
歌德的笑僵了一瞬。
这是方才审问时,江镇从他半真半假的话里抠出的线索。
圣凯因家暗卫传回的情报里,海族近年频繁袭扰雷诺港,幕后主使正是海王座下掌握四分之一海族的派路祭祀。
而眼前这王子金鳞的纹路,与情报中派路额间图腾分毫不差。
“看来是了。”江镇拇指摩挲着怀里的铜镜,老七刻的金纹在掌心发烫,“那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劫王储。”
“当然知道。”歌德突然收敛了嬉皮笑脸,尾鳍拍得噼啪响,“圣凯因家要借雷诺王室制衡安杰斯公爵,三少爷要借王储立威——”他歪头盯着江镇面具下的眼睛,“可你更怕的是,那海底骸骨会顺着王储的血,找到某个百世恶人转世的命。”
海风猛地灌进莲台。
阿里扎掐法诀的手顿了顿,莲台花瓣晃出几星金光;剔骨的刀尖又往歌德颈侧压了半分,血珠顺着刀刃滴进海里,在下方翻涌的浪尖上绽开小红花。
江镇却笑了。
他垂眸替亚瑟裹紧披风,声音轻得像在哄睡:“所以你方才故意激怒我,是想让我杀了你?”他抬眼时,金纹如活过来的游龙,“可派路祭祀只有你一个独子,你死了,海王会掀了雷诺港替你报仇——而我,偏不让你如愿。”
歌德的瞳孔骤缩。
这瞬间,他终于收起了玩闹的架势。
尾鳍蔫蔫垂着,却突然扭头看向剔骨:“那这位刀客呢?”他舔了舔唇,“方才看你出刀,刀风里裹着修罗气——是‘血河’还是‘断厄’?”
剔骨的眉峰跳了跳。
这个问题像根刺扎进他后颈。
自三年前在北境杀穿三十座匪寨,他的封号便成了禁忌。
此刻被个毛头小子当众追问,刀鞘在掌心攥出了汗。
他刚要开口,歌德又抢着道:“我以海王之子的名义起斗神誓!
只要你说封号,我保证不泄露半个字——“
“啪!”
剔骨反手用刀背敲在歌德手腕上。
清脆的骨裂声混着海风炸响,海族王子疼得蜷缩成团,却仍咧着嘴笑:“是’碎星‘?
我就说!
上次在南海见斗神榜,碎星刀客的刀纹......“
“闭嘴!”剔骨的刀彻底抵上他咽喉,刀身因愤怒嗡鸣,“再提斗神榜,老子现在就把你喂鲨鱼。”
江镇望着这一幕,突然想起老道葡萄说过的话:“恶人转世的命,最容易招疯的、癫的、不要命的。”此刻倒应了景——被押的疯,押人的也快疯了。
他低头看亚瑟,少年眼尾还红着,许是被方才的动静惊醒,睫毛颤了颤,哑着嗓子喊:“阿辰......”
“别怕。”江镇轻拍他后背,余光瞥见歌德又在动嘴,“阿里扎,把莲台升到云层里。”
话音未落,变故突生。
海风突然凝滞。
莲台下方的云层像被无形的手撕开道裂缝,极远处斗神岛方向,有黑气如恶龙般窜上云霄。
那气息冷得刺骨,连江镇护体的金光都泛起了涟漪——是绝顶斗神!
剔骨的刀“当啷”落地。
他猛地转身,瞳孔缩成针尖:“是’血屠‘!
五大绝顶斗神里最嗜杀的那个!“
歌德的笑僵在脸上。
他望着那团黑气,尾鳍不受控地乱摆:“不可能......我父......”
“你父亲请了血屠来救你?”江镇抱紧亚瑟,掌心的铜镜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能感觉到,那股杀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所过之处云层炸裂,连海风都带着血腥气。
“不、不是!”歌德突然挣扎着扑向莲台边缘,“血屠最恨话多的人!
我前日在斗神岛酒窖说他刀钝......“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道血光穿透云层,直逼莲台而来。
江镇的金纹瞬间爬满眼眶。
他扯下腰间的降魔杵,又摸出三张雷符塞给阿里扎:“带亚瑟先走!”转头对剔骨吼,“看好歌德,他要是死了,雷诺港得陪葬!”
剔骨抄起刀,刀尖挑起歌德后领:“这小子嘴太碎,死了活该!”可话音里却没了方才的狠劲,反而多了几分紧张——绝顶斗神的杀气压得他脊背发疼,连握刀的手都在抖。
血光更近了。
江镇望着那道身影,突然想起金甲斗神之前始终盯着海底的模样——原来真正的危险,从来不在海里。
他低头吻了吻亚瑟发顶,把人塞进阿里扎怀里:“回家等我。”
海风卷起他的衣摆。
莲台在血光中剧烈摇晃,江镇握着降魔杵的手青筋暴起。
他望着逼近的血屠,又瞥了眼缩成一团的歌德,突然笑了:“老道说行善要狠,今日倒要看看,是血屠的刀快,还是我的莲台......”
“三少爷!”
阿里扎的惊呼混着血光炸响。
江镇抬头时,却见云层另一侧突然掠来道银甲身影。
那人手持长枪,枪尖挑着半面破碎的战旗,正是雷诺城防军统领罗兰德。
“江三少这是要去哪?”罗兰德勒住坐下的雷鹰,枪尖有意无意指向歌德,“王储失踪,全城都在找,不如......”
血光擦着莲台飞过,在海面炸出数十丈高的水柱。
江镇望着罗兰德身后若隐若现的城防军旗号,又摸了摸怀里凉透的铜镜——老七的金纹不知何时暗了下去,像在提醒什么。
“罗统领来得巧。”他扯了扯嘴角,将亚瑟往阿里扎怀里按了按,“正好帮我送王储回府——至于这位......”他瞥向歌德,“得劳烦你替我看着了。”
罗兰德的目光在歌德金鳞上顿了顿,又扫过江镇手中的降魔杵:“三少这是信不过我?”
“信。”江镇转身迎向血光,声音被风撕成碎片,“但总得有人,去会会这位血屠。”
莲台在血光中越升越高。
江镇望着下方逐渐变小的银甲身影,突然想起金甲斗神临走前说的话:“该来的,总会来。”此刻他握着降魔杵的手紧了紧——这一次,他不仅要护住该护的,还要让那些想抢的人,看看什么叫......
“恶人转世的狠。”
血光与金光相撞的刹那,云层里传来罗兰德的轻笑:“三少,你怀里的铜镜,该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