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神台的青石板泛着冷光,演武场的风卷着看台上的私语灌进江镇耳中。
史蒂夫在第三排攥着锦缎袖口,指节发白;查理瘫坐在石阶上,嘴角还挂着方才被弗琳达剑穗抽中的血渍,此刻却忘了疼,直勾勾盯着台上——他倒要看看,这个总爱装模作样的三弟,能在米高神裔手下撑过几招。
“三少爷,可敢接我这第一招?”弗琳达退后半步,剑尖轻挽出半朵银莲。
她方才被劈断的乌木短笛还卡在发间,几缕银发垂落肩头,倒衬得眼底那簇冷焰更显锋利。
江镇垂眸看了眼掌心的降魔杵。
方才血屠谷一战留下的内伤还在翻涌,肋骨处的旧伤随着呼吸抽痛,但他面上却浮起温文笑意:“弗琳达小姐远来是客,江某理当以礼相待。只是我这半吊子功夫,怕是要贻笑大方了。”他屈指弹了弹杵身,金红流光在杵尖流转,“不如……小姐先请?”
看台上炸开一片哗然。
有人喊“三少爷这是认怂了”,也有人低声议论“圣凯因家什么时候这么讲究虚礼了”。
史蒂夫急得直跺脚,恨不得冲上台去拽江镇的袖子——他分明记得昨夜替弟弟换伤药时,那道从左肩到腰腹的刀疤还在渗血,此刻却偏要硬撑。
弗琳达的眉梢挑了挑。
她能看见江镇袖底渗出的淡红——方才那记虚招擦过耳际时,她便闻见了血腥气。
可这少年的眼神太稳,稳得像深潭底下的寒石,叫她想起族中老供奉说过的西格鲁神裔:“他们的骨血里浸着冰原的风雪,越是受伤,越要把破绽捂成陷阱。”
“好。”她突然展颜一笑,银剑划出半弧月光,“那我便承你这份‘礼’了。”
话音未落,剑风已至。
江镇瞳孔微缩。
这一剑看似刺向心口,实则暗含三分偏移——若他直着格挡,剑锋会顺着杵身滑向手腕;若他撤步后退,剑尖便会骤然变向,挑向喉管。
好个米高神裔的“虚礼”,说是切磋,倒像是要试他的应变。
他足尖在青石板上轻点,莲台在脚下隐现。
《莲花宝鉴》的气劲顺着经脉游走,将翻涌的血气压下三分。
降魔杵斜举,以杵尾抵住剑脊——这招“顺水推舟”原是老葡萄教他化解硬招的,此刻却正好借弗琳达的力道,将她的剑势引向右侧。
“叮——”
金铁交鸣声响彻演武场。
弗琳达的银剑擦着江镇肋下三寸划过,割破了半幅衣袖。
她退后半步,眼尾微挑:“三少爷这‘半吊子功夫’,倒比我想象中扎实。”
江镇低头看了眼臂上的剑痕。
血珠刚渗出来,便被莲台的青光裹住,缓缓凝结。
他能感觉到弗琳达的斗气里缠着几缕暗金色的纹路——那不是普通战士的气劲,倒像是某种被封印的神力在翻涌。
老福耶说过,米高神裔世代侍奉光明神,可这暗金……倒像极了菲儿在密信里提过的“圣达克家族禁术”。
“菲儿说,圣达克的人擅长用光明掩盖黑暗。”他想起三日前在玫瑰园收到的纸条,字迹被玫瑰露晕开了半角,“若见着使暗金斗气的,务必小心。”
弗琳达的第二剑又至。
这次她换了剑式,剑尖如游龙,在江镇身前三尺画出七道虚影。
江镇退了两步,降魔杵划出半圆,将虚影一一破去。
他能听见台下查理的骂声:“废物!连个娘们的剑都接不住!”却也注意到弗琳达眼底闪过的失望——她分明在等他出杀招,等他露出西格鲁神裔的真本事。
“她在试探。”江镇的指甲掐进掌心。
老葡萄说过,神裔之争最忌露底,可弗琳达方才那句“西格鲁”,已经把水搅浑了。
母亲的日记本里夹着的拜伦格尔族徽,老福耶念家史时颤抖的声音,还有血屠谷里那个喊着“西格鲁余孽”的杀手……所有碎片在他脑海里翻涌,最后凝成一个念头:“她知道些什么?”
“三少爷发什么呆?”弗琳达的剑突然停在他眉心三寸。
这次她没用斗气,纯以剑速压人。
江镇能看见她眼底的戏谑,还有藏在戏谑下的紧张——她在等他慌乱,等他露出破绽。
他突然笑了。
“弗琳达小姐的剑,比传闻中更急。”他屈指弹向剑身,降魔杵的金红流光顺着剑脊窜上她的手腕。
弗琳达惊觉自己的斗气被那流光缠住,竟一时收不回剑。
“江某学艺不精,只能用笨法子了。”他说着,莲台突然绽放出十二瓣青光。
弗琳达的银剑“当啷”落地,她倒退三步,手腕上多了圈淡金的印子——那是西格鲁神裔特有的风灵印记。
看台上一片死寂。
史蒂夫猛地站起来,又重重坐下——他从未见过弟弟用这种“耍赖”的法子,可方才那招,分明是把《莲花宝鉴》的柔劲和神裔的风灵混在了一处。
查理张着嘴说不出话,方才还骂江镇废物的看客们此刻都闭了嘴,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弗琳达弯腰拾起剑。
她的指尖在发抖,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震惊——那圈风灵印记,和她族中古籍里记载的“西格鲁血契”一模一样。
“你到底……”
“第二招了。”江镇打断她的话。
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方才的温文,而是像冰原上的狼,盯着猎物的咽喉,“弗琳达小姐,还要继续么?”
弗琳达突然笑了。
她将银剑往地上一插,从腰间解下枚火红色的玉牌。
玉牌刚触到空气,便腾起几缕赤焰。
“三少爷既然这么讲究‘礼数’,那我也该拿出点真本事了。”她舔了舔唇,火玉牌的光映得她眼尾泛红,“下一招——”
“烈焰剑法。”
江镇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能感觉到内伤在翻涌,可莲台的青光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老葡萄说过,《莲花宝鉴》的最高境界是“以善引光”,可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仗,我要撕开所有伪装。”
弗琳达的剑已经出鞘。
赤焰顺着剑身游走,将银剑染成了血红色。
她的身影在火光中模糊,只留下一句低语飘进江镇耳中:“西格鲁的余孽,让我看看,你母亲当年藏了什么宝贝。”
江镇握紧降魔杵。
莲台在脚下旋转,金红与青光交织成网。
他能感觉到风灵在指尖跃动,能听见老福耶念家史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拜伦格尔最后一位女祭师,带着西格鲁的秘密沉入冰海……”
而此刻,赤焰中的少女,正举剑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