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的咸腥海风卷着龙鳞焦味往人鼻腔里钻。
玛斯的短刃还插在木板缝里,刀身随着船身摇晃轻颤,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
他突然一巴掌拍在栏杆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江大人,您是没见着上回教廷被龙族堵在银月岛的架势!
他们举着康斯坦丁那老东西的龙角当证据,说咱们包庇屠巢凶手——可天地良心,那老龙巢被烧时,教皇冕下还在给北境灾民施粥呢!“
江镇倚着桅杆,拇指摩挲着莲花坠子的纹路。
小贝贝在底舱的动静渐弱,许是被侍女哄着吃蜜饯去了。
他垂眼盯着玛斯发红的眼尾,听出对方声音里压着的那股子憋了十年的火:“龙族要证据,教廷要脸面,两边就这么杠上了。
五战之约?
说是约,不如说是赌——输的一方得把神谕碑钥匙交出来,任对方在人间立规矩。“
“前四战...”玛斯突然直起腰,短刃“唰”地拔起插回腰间,指节在空气中划出剑花,“第一战,金属系大魔导士硬抗龙族地火,烧得整座岛冒蓝烟;第二战,圣女用净化术破了黑龙的腐蚀雾,连头发丝都没焦一根;第三战最险——”他突然压低声音,目光扫过甲板角落戴斗笠的剔骨,“您这位随从要是听了第三战,保准要拍大腿。”
剔骨的斗笠微微一动。
玄铁剑柄上的老茧蹭过粗糙的剑鞘,发出沙沙响。
“第三战是罗兰德老剑皇!”玛斯的声音陡然拔高,活像说书棚里拍醒木的先生,“那老头平时醉醺醺的,提个酒葫芦满大陆跑,真上了战场——”他猛地攥紧拳头,掌心腾起细碎的青金色光屑,“您瞧这拳套!
青铜铸的,刻着二十八星宿,平时软得能当手帕揣怀里,一沾龙血就硬得能劈山!“
江镇眉梢微动。
他记得老福耶说过,罗兰德年轻时曾在圣凯因家做过护院,酒壶里装的不是酒,是淬了龙涎的剑油。
此刻听玛斯形容,倒和记忆里那个总把发霉的酒气蹭到他衣角的老头重叠起来。
“第一招’星坠‘!”玛斯突然跺脚,甲板木板“咔”地裂开道缝,“老剑皇挥拳砸在神圣巨龙脑门上,龙鳞碎得跟爆了的金箔似的!
第二招‘月穿’——“他旋身虚劈,带起的风掀翻了舱口的油布,”剑光从龙翼根穿进去,从尾巴尖钻出来,那龙疼得在海里打了七个滚!
第三招最绝,‘天枢’!“他猛地指向天空,海鸟扑棱棱惊飞一片,”老剑皇捏着拳套尖儿,就这么轻轻一点——“他的指尖停在眉心位置,”点在龙睛上。
那畜生当场跪了,龙泪掉下来能把礁石烫穿!“
剔骨的斗笠彻底歪了。
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喉结上下滚动两下,突然开口:“在下...想见见这位剑皇。”他声音发哑,玄铁剑在鞘中轻颤,竟像是在应和什么共鸣。
玛斯的手悬在半空,突然僵住了。
他抓了抓乱蓬蓬的络腮胡,指甲缝里还沾着方才擦刀时的铁锈,眼神却飘向阴云未散的海平线:“见...见不着了。”
“怎么?”江镇直起身子。
莲花坠子突然烫了一下,像是在提醒什么。
“前儿夜里,有批穿黑斗篷的人摸上罗兰德的酒窖。”玛斯踢开脚边的碎木片,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沙,“老剑皇的酒葫芦被劈成两半,酒液渗进土里,把青石板都腐蚀了——您说怪不怪?
他那酒平时喝着甜丝丝的,怎么就...“
“酒里有龙涎。”江镇接口。
他想起圣凯因家典籍里的记载:龙涎遇血化毒,遇火成钢,若被阴毒之物侵蚀...
玛斯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色,又迅速压下去:“总之那老头连夜跑了,只留了张纸条在酒坛上,写着‘因果轮回,莫寻旧人’。”他挠了挠后颈,“我本来想着等五战结束再跟您说,可如今龙族告状,教皇又收了安杰斯那老匹夫的信...”
海风突然转了方向。
江镇望着远处水天相接处若隐若现的金顶,那是教廷临时搭建的议事大帐,十二根镶着宝石的柱子在云缝里闪着微光。
莲花坠子贴着心口发烫,他摸出夹层里的逆鳞拓印,淡蓝色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是他从蓝焰龙巢幼龙骨上拓下的,本想作为龙族私养邪物的证据。
“玛斯。”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冷硬,“你说五战之约的钥匙在神谕碑里。
那碑...可曾显过什么异象?“
玛斯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向金顶大帐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像是想起什么不愿回忆的事。
这时底舱传来小贝贝的尖叫:“阿爹!
侍女姐姐说金顶帐里有糖人!“
江镇转身时,眼底的冷光又软成春水。
他摸了摸小贝贝毛茸茸的脑袋,抬头正看见玛斯朝金顶方向努了努嘴:“教皇冕下在帐里等您呢。”
金顶大帐的尖顶在云层中忽隐忽现,像一柄倒悬的剑。
江镇整理了下被海风掀起的衣摆,腰间十二芒星徽章闪过一道微光。
剔骨默默跟上,斗笠重新压得低低的,玄铁剑柄上的老茧在阳光下泛着淡红——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印记。
玛斯落在最后。
他望着江镇的背影,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青铜拳套——那是罗兰德走前塞给他的,拳套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第五战,看那穿白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