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檀香混着海风的咸涩,江镇站在绣着圣教十字徽的地毯中央,木匣里三百万金币的重量透过掌心传来,压得他指节发白。
教皇萨马九世半倚在镶满宝石的王座上,金线绣的法袍垂落如潭水,可那对灰蓝色的眼睛却像淬了火的剑尖,正顺着江镇腰间的十二芒星徽章往上挑。
“三百万金币,换圣凯因家族在北境的治权。”教皇的指尖轻叩王座扶手,每一下都敲在江镇耳骨上,“小友昨日说要修纽因河的堤坝,今日又提什么‘梯田计划’——朕倒是好奇,你这胃口,究竟是替自己吃,还是替背后那位吃?”
江镇喉结动了动。
他早料到教皇会戳破这层窗户纸——从他带着被击残的神圣巨龙康斯坦丁的龙角进帐时,从玛斯盯着龙角上淡青色鳞粉时紧绷的肩甲缝里,这老狐狸就没打算让他轻轻松松拿走金币。
“回冕下。”他向前半步,袖中莲花坠子蹭着心口的纸片,那是齐格塞给他的“渡人即渡己”。
前世分尸时的冷意突然涌上来,又被三百万金币的热意烫散,“北境有三十七个村落,去年冬天掉冰窟窿的孩子就有四十六个。
臣要修的不只是堤坝,是能让这些孩子踩着干土跑跳的田埂,是能让他们冬天有热粥喝的粮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教皇身侧的玛斯——那执事的玄铁手套正攥着剑柄,指节泛白;又扫过下首的拜鲁,那谋臣的银须被海风掀起,遮住了半张算计的脸。“至于背后那位......”他刻意放轻声音,“江镇神说,渡尽北境寒,方见莲花开。”
帐内突然静得能听见龙角上残鳞掉落的脆响。
教皇的瞳孔微微收缩,像老猎鹰看见猎物振翅——这小滑头,把“神”推出来当挡箭牌,既占了善名,又留足了转圜余地。
他抬手指向案几上裹着龙皮的锦盒:“听说康斯坦丁的龙心还在?”
江镇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早让杜斯用秘药保住了龙心,又让剔骨用植物系术法重塑了龙躯——这是他压箱底的“小礼物”。
此刻他却垂下眼,指尖轻轻抚过锦盒上的藤纹:“龙心还在跳,只是......”他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晦涩,“江镇神说,要让它为北境再活一次。”
话音未落,他屈指叩了叩锦盒。
帐外的海风突然灌进来,吹得锦盒上的红绸猎猎作响。
下一刻,龙皮突然裂开,青绿色的藤蔓如蛇般窜出,裹着焦黑的龙骨疯狂生长。
玛斯的剑“当啷”落地——那哪是残躯?
分明是条遍体生莲的巨龙!
藤蔓组成的龙鳞泛着翡翠光,莲花在骨缝里绽放,最惊人的是龙首,半张是焦黑的原皮,半张是新生的藤叶,正缓缓转向教皇的方向。
“吼——”
龙啸震得帐幔乱颤,拜鲁踉跄着扶住案几,玛斯的玄铁肩甲都被龙息掀起了火星。
教皇却坐着没动,只是伸手按住差点翻倒的圣杯。
他望着巨龙眼窝里跳动的幽绿火焰,突然笑了:“好个‘为北境再活一次’,这是要让康斯坦丁给你当护田兽?”
江镇擦了擦额角的汗——刚才操控藤蔓时,莲花坠子几乎要灼穿他的皮肉。
这招是赌:既向教皇证明“江镇神”的手段,又把巨龙变成了北境的活招牌。“冕下明鉴。”他弯腰拾起玛斯的剑,递回执事手里,“龙心每跳一次,就能催熟十亩梯田的稻子;龙息扫过的地方,冻土能化三分。
北境的百姓会记住,这是圣教与江镇神共同的恩。“
教皇的手指在龙首的藤叶上轻轻一按,藤蔓立刻蜷缩着避开他的指尖。
这细微的动作让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连神造的东西都在避讳他的圣力,看来这“江镇神”确实不容小觑。“三百万金币。”他突然开口,“再加北境七座矿山的开采权。
朕要亲见江镇神。“
江镇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早料到教皇会加码,可矿山......那是他梯田计划的关键,要炼铁造犁,要烧砖建屋。“神说,见他需得机缘。”他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那是去年给齐格做的同款黑布鞋,“等纽因河的堤坝合龙那日,等第一茬稻子抽穗时,神自会现身。”
帐外传来海鸟的尖鸣。
江镇望着远处码头上飘着龙族旗帜的船,突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那声音混在海风里,带着点跛脚的拖沓——是阿里扎!
他教过那小子用草药敷脚伤,可这混球总说“男人的腿是用来跑的”。
此刻他喉头发紧,莲花坠子却突然凉了下来,像前世分尸时落在伤口上的雪。
“臣还有事要回庄园。”他弯腰行礼,木匣在臂弯里沉得像座山,“堤坝的图纸还在齐格老师那里,北境的孩子等不起。”
教皇挥了挥手,玛斯立刻上前接过龙角。
江镇转身时,瞥见拜鲁在教皇耳边低语,老谋臣的银须扫过龙角上的藤叶,藤叶却突然萎缩成灰——看来教廷的圣力确实克他的植物术法。
他攥紧袖中齐格给的纸片,大步走出营帐。
海风卷着咸湿的味道扑来,他眯起眼,就看见码头上有个穿粗布短打的身影在跳脚,跛着右腿朝他挥手。
那身影的背影像极了阿里扎,连骂人的调调都像——“江三少!
你这没良心的,老子在北境修堤坝修到指甲盖都翻了,你倒在这儿跟教皇喝香茶!“
江镇的脚步顿住。
他摸了摸心口的莲花坠子,又摸了摸袖中发皱的纸片。
三百万金币在木匣里叮当作响,远处的巨龙正用藤尾卷起一袋稻种,抛向正在卸货的商船。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涩——原来有些暖,是连莲花坠子都焐不化的。
“阿里扎!”他扯开嗓子喊了一声,木匣在手里晃出金芒,“老子带了三百万金币!
够你买十车铁犁!“
那身影猛地一怔,接着瘸得更厉害地冲过来,粗布衣服被海风灌得鼓成帆。
江镇望着他越跑越近的脸,突然想起老道葡萄说过的话:“这世间最甜的劫,不是花开莲现,是你想渡的人,偏要跟着你一起闯。”
他张开双臂。
咸涩的海风里,两个身影就要撞进彼此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