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镇刚把碎玉塞回枕头下,帐帘便被冷风掀开一道缝。
杜德裹着染血的玄铁甲挤进来,身后跟着个抱木匣的灰袍参谋——波特,三皇子派来的军械官,手指总沾着黑黢黢的火药末。
“将军。”杜德的铁面甲没摘,声线闷得像敲铁皮,“第二师团的防线在晨雾峡塌了半里。”他抬手比划,护腕上的兽牙串子哗啦作响,“他们的魔导炮全卡壳了,说什么冰霜巨龙的龙息腐蚀了炮膛。”
波特上前掀开木匣,里面躺着两卷羊皮图,边角被火烤得焦黑:“七级圣器炮‘焚天’和‘裂地’,您上个月从遗迹里挖出来的。”他推了推裂成三瓣的眼镜,“这两门炮能在冰原上轰出十里焦土,第二师团要借去守峡口。”
江镇的目光扫过图上的莲花纹——和他胸口的印记同个纹路,是老道葡萄用酒葫芦敲着他脑门说“小友与我佛有缘”时,塞给他的。
他摸了摸发烫的耳垂,那是《莲花宝鉴》运转时的征兆:“借可以,但得说清楚,用完必须原样还。”
“那是自然!”波特的手在匣盖上直搓,火药末簌簌往下掉,“第二师团的副统领都写血契了,您看——”他从怀里掏出血纸,墨迹还没干透,“连公爵都批了朱,说这是‘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江镇重复这四个字,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想起今早去伤兵营,老十三攥着他的手说“将军,我梦见我娘蒸枣糕了”,可等他煎好药再去,那铺稻草上只剩半块没吃完的枣糕,沾着血。
莲花印记在胸口一跳,第十四瓣的凸起硌得他生疼。
杜德突然摘下铁面甲,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将军,我带人去送炮。”他的声音哑了,“您知道的,第二师团那帮子...他们眼里只有公爵的令旗。”
江镇盯着杜德刀疤里翻卷的红肉——那是上个月替他挡兽人投石器留下的。
他伸手按住杜德肩膀,掌心触到甲片下滚烫的体温:“你去可以,但记住,炮口要对着北坡。”他压低声音,“晨雾峡的南坡有我们埋的地雷,别让他们把炮架错地方。”
杜德的喉结动了动,刀疤跟着抽搐:“是。”
波特抱着木匣退出去时,帐外的风雪卷进来,吹得烛火摇晃。
江镇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突然抓起案上的茶盏。
青瓷盏底刻着“圣凯因”家徽,他捏得指节发白——安杰斯从不让人碰他的东西,可批血契的朱笔,偏偏用了他的私印。
作战室的壁炉烧得正旺,安杰斯的红披风搭在椅背上,像摊凝固的血。
查理站在地图前,手指无意识抠着狼头烛台,蜡油滴在“晨雾峡”三个字上,模糊了江镇标红的伤兵营位置。
“父帅,这太冒险了。”查理的声音发颤,“江镇那两门炮是圣器,兽人要是真冲过来......”
“所以才要让他们冲过来。”安杰斯转动银杯,酒液映着他冰蓝色的眼睛,“冰霜巨龙的龙息腐蚀了第二师团的炮,这消息是谁放出去的?”他突然笑了,“是我们的人,在兽人的俘虏营里。”
查理后退半步,烛台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您是说......”
“双杀。”安杰斯的指尖划过地图,停在伤兵营的红点上,“兽人主力会顺着圣器的灵力追过来,我们用两门炮当诱饵,把他们引进晨雾峡的死胡同。”他的指甲敲了敲红点,“至于江镇和那些伤兵......”
“他们是圣凯因的战士!”查理吼道,酒气喷在安杰斯脸上,“史蒂夫知道了会......”
“史蒂夫现在在给江镇攒蜜饯。”安杰斯的声音冷得像冰锥,“等他知道江镇‘英勇就义’时,只会更恨兽人,更听我的话。”他扯过红披风披在肩上,“你该感谢江镇,他替你试出了圣器的威力。”
查理望着安杰斯离去的背影,突然抓起银杯砸向壁炉。
水晶杯撞在砖墙上碎成星子,有块尖碴扎进他手背,血珠滴在“晨雾峡”的蜡油上,凝成暗红的花。
雪越下越大,杜德裹紧斗篷,望着两辆蒙着油布的炮车消失在峡口。
他摸了摸心口的青铜牌——那是江镇给他的,说“要是迷路了,摸着这个就能找到家”。
可现在,他的心跳得像擂鼓,因为他想起安杰斯昨晚在他识海里下的咒:“若敢把计划告诉江镇,你的魂儿会被狼撕成碎片。”
“咳......”杜德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黑血。
精神契约的反噬开始了,他能感觉到咒文像毒蛇,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他踉跄着扶住路边的冰柱,冰面映出他扭曲的脸——刀疤在渗黑血,眼睛里布满血丝。
“江将军......”他对着峡口方向跪下去,甲片磕在冰上发出脆响,“对不住......”
风卷着雪粒打在他后颈,杜德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集合的号角声。
他抬起头,看见第二旅团的旗帜在风雪中晃动,旗面上的火头军图腾被雪水浸得模糊。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攥紧心口的青铜牌——或许,还来得及。
雪幕深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破云裂帛的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