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月低垂,暗红的光晕如同粘稠的脓血,涂抹在星际港口废墟的每一寸锈蚀金属上。空气里的甜腥味愈发浓重,混杂着机油腐败的酸臭,钻进陈佑霖的鼻腔,化作一种沉闷的窒息感。他贴着巨大冷凝塔残骸的阴影潜行,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油污与暗红色肉质菌毯的缝隙间,脚下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触感。胸口青铜匣烙印传来的温热指引如同黑暗中的磁石,坚定地指向那座如同黑色巨兽般蛰伏的中央控制塔。
红眼小女孩无声的指向和消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之下是更深的寒意。她是什么?腐月的使者?还是这片废墟中某种更诡异存在的猎犬?陈佑霖不敢深想,只能将警惕提到最高。青铜右臂内,归墟之力与守护银芒如同沉睡的熔岩,在疲惫的血肉下缓缓流淌,随时准备喷薄。
穿过一片由倾倒的巨型燃料罐构成的钢铁坟场,前方的景象豁然一变,却又更加令人作呕。
一条宽阔的、原本应是连接港口各区的主通道,如今已面目全非。通道两侧高耸的金属墙壁上,覆盖着厚达数尺、如同活体般缓慢蠕动的暗红色肉苔!肉苔表面布满粗大的、搏动着的暗红脉络,贪婪地吸收着腐月的光辉,散发出湿润的光泽。无数扭曲的、如同人类手臂或昆虫节肢的金属残骸,被肉苔强行包裹、融合,如同生长在血肉墙壁上的怪异荆棘,支棱着尖锐的断口。通道的地面更是被一层厚厚的、半透明的胶质粘液覆盖,粘液下隐约可见扭曲的管道轮廓和早已锈死的机械残骸,踩上去软滑而粘脚,每一步都带起令人不适的“噗嗤”声。
这已不是通道,而是一条活着的、由金属与血肉强行缝合的回廊!腐月的低语在这里被放大了无数倍,不再是模糊的噪音,而是化作了实质性的精神污染,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陈佑霖的意识边缘。
“融入…进化…”
“血肉…永恒…”
“抗拒…徒劳…”
混乱的呓语直接在他脑中响起,试图瓦解他的意志,唤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绝望。陈佑霖闷哼一声,胸口的青铜匣烙印猛地一震,一股清凉的守护意志涌出,将那恶意的低语强行驱散,但精神上的疲惫感却加重了几分。他必须尽快穿过这里!
就在他踏入血肉回廊深处时,异变陡生!
咕噜…咕噜噜…
前方覆盖着厚厚肉苔的墙壁突然剧烈地蠕动起来!伴随着粘液被挤压的恶心声响,墙壁上鼓起数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的肉瘤!肉瘤表面,那些被包裹的金属残骸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疯狂地扭动、延伸、组合!
嗤啦——!
肉瘤破裂!粘稠的暗红液体混合着破碎的组织喷溅而出!三个由金属碎块、蠕动的血肉和搏动暗红能量核心强行拼凑而成的“肉苔聚合体” 从墙壁中“分娩”而出,重重砸落在胶质粘液地面上!
这些怪物形态各异,却同样狰狞:
- 一只如同巨大的金属蜘蛛,八条腿由扭曲的管道和钢筋构成,末端是锋利的金属钩爪,但躯干却是一团不断搏动的暗红肉块,中央镶嵌着一颗闪烁着贪婪红光的“眼睛”。
- 另一只则像臃肿的人形肉山,身躯由无数报废的机械零件被血肉强行粘合而成,两条粗壮的“手臂”是巨大的液压破碎锤,锤头滴落着腐蚀性的粘液,没有头颅,只在胸口裂开一张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
- 最后一只最为诡异,它像一条巨大的金属蜈蚣,由数十节锈蚀的集装箱残骸通过粗大的血肉肌腱连接而成,每一节“车厢”上都生长着数对由金属切割刃构成的附肢,头部则是一个不断旋转的、布满尖刺的巨大钻头!
“嗬——!!!”
三只怪物同时发出非人的咆哮,混合着金属摩擦与血肉撕裂的噪音,震得回廊顶部的锈蚀结构簌簌掉落!它们那由血肉深渊赋予的混乱意志锁定了陈佑霖——一个闯入它们“巢穴”、散发着纯净“异质”能量的鲜活猎物!
没有丝毫犹豫,三只怪物如同失控的攻城器械,带着毁灭的气势,踏着粘稠的地面,从三个方向猛扑而来!金属蜘蛛的钩爪撕裂空气,破碎锤带起恶风,钻头蜈蚣则如同钢铁洪流般碾压过来!
避无可避!
陈佑霖瞳孔骤缩,在死亡的压迫下,沉睡的力量被彻底点燃!他低吼一声,不退反进,迎着正面冲来的钻头蜈蚣冲去!
“守护·壁垒!”
嗡!银白色的光芒瞬间从他体内爆发,在身前形成一面半透明的、流淌着金属光泽的菱形光盾!光盾表面,隐约有歌者悲悯祈祷的虚影一闪而逝!
轰——!!!
高速旋转的钻头狠狠撞在光盾之上!狂暴的冲击力让陈佑霖双脚在粘液地面滑出两道深沟!钻头与光盾剧烈摩擦,发出刺耳欲聋的尖啸和耀眼的火花!光盾剧烈波动,银芒明灭不定,却死死抵住了这恐怖的冲击!
几乎在撞击发生的同一瞬间,头顶恶风袭来!金属蜘蛛的钩爪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劈向他的头颅!侧方,破碎锤带起的恶风也已临近!
“裁决·剥离!”
陈佑霖眼中青光大盛!抵住钻头的左臂银盾光芒不减,右臂则猛地抬起,五指张开,掌心独眼烙印骤然亮起!一道深邃、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归墟青光,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射向凌空扑下的金属蜘蛛!
噗嗤!
青光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抹除”意志!被命中的金属蜘蛛核心——那颗暗红的“眼睛”——瞬间凝固,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烧红铁块!构成它躯干的暗红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活性,变得灰败、干裂!包裹血肉的金属结构发出刺耳的呻吟,连接处的血肉肌腱纷纷断裂!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生机,轰然解体,化作一堆冒着青烟的、半金属半焦炭的碎块砸落在地!
与此同时,那臃肿肉山的破碎锤已然砸到陈佑霖身侧!
“喝!” 陈佑霖拧身,将钻头蜈蚣冲击的残余力道卸开,借着旋转之势,包裹着银芒的青铜右拳如同重炮,狠狠砸向那呼啸而来的破碎锤!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狂暴的气浪将地面的粘液炸开一圈涟漪!肉山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巨大的破碎锤竟被硬生生砸得向上扬起!锤头与陈佑霖拳头接触的部位,覆盖的粘液瞬间被蒸发,暗红的血肉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萎缩、碳化!
陈佑霖也被反震之力震得手臂发麻,气血翻涌。但此刻的他,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凶兽,眼中只有冰冷的战意!他借力向后跃开,拉开距离。
钻头蜈蚣再次发出咆哮,巨大的钻头疯狂旋转,准备发起第二次冲击。臃肿肉山摇晃着被灼伤的破碎锤,胸口的巨口发出愤怒的嘶吼。
就在这时——
“滋…滋…错…误…清…理…”
一个冰冷、僵硬、带着强烈信号干扰的电子合成音,断断续续地,在血肉回廊深处响起!
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纯粹由炽白能量构成的光束,如同神罚之矛,毫无征兆地从回廊顶部的阴影中射出!
噗!
光束精准地洞穿了臃肿肉山胸口那张嘶吼的巨口!
没有爆炸,没有血肉横飞。被光束命中的部位,连同周围大片的血肉和金属零件,瞬间被汽化!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冒着青烟的恐怖空洞!肉山怪物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直,暗红的能量核心在空洞深处疯狂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如同被拔掉电源的机器,轰然倒塌,溅起大片粘稠的胶质。
几乎在光束射出的同时,另一道同样炽白的光束射向钻头蜈蚣!那蜈蚣似乎感应到致命的威胁,巨大的身躯猛地一扭,炽白光束擦着它的一节“车厢”掠过!被擦中的车厢瞬间消失,连同那节车厢上的数对金属附肢,只留下一个平滑的熔断截面!钻头蜈蚣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剩下的身躯疯狂扭动,竟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旁边蠕动的肉苔墙壁,如同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陈佑霖心脏狂跳,猛地抬头看向光束射来的方向。
在回廊顶部,一处由断裂的巨型通风管道构成的悬空平台上,静静地伫立着一个身影。
那并非血肉怪物,也不是拾荒者。
它大约两米高,外形近似人形,但线条极其刚硬、简洁,通体覆盖着一种黯淡的、布满细微划痕的哑光黑色合金装甲。装甲的关节处设计精密,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它的头部是一个光滑的、没有任何五官的椭圆形黑色球体,只在球体中央,镶嵌着一颗冰冷的、散发着恒定蓝白色光芒的独眼状传感器!此刻,这颗独眼正毫无感情地俯视着下方的陈佑霖。
它的右臂,是一具结构复杂、充满了工业美感的多管能量发射器,其中一个发射口还残留着炽白光束发射后的能量逸散微光。左臂则是一柄收束在臂甲内的、闪烁着寒光的高频粒子震荡刃。
冰冷、高效、纯粹为战斗而生的杀戮机器!与周围血肉蠕动的环境格格不入!
“侦测… 到… 高能… 未识别… 个体…”
“污染… 指数… 波动… 异常…”
“执行… 初步… 威胁… 评估…”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从那黑色头颅中传出,那颗蓝白色的独眼传感器锁定陈佑霖,开始高频闪烁,发出细微的扫描嗡鸣。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分析意味的探测波扫过陈佑霖全身,重点在他胸口的青铜匣烙印和掌心的独眼上停留。
陈佑霖浑身肌肉紧绷,如临大敌。这机械造物散发的压迫感远超之前的肉苔聚合体!它是什么?港口残存的防卫机器人?还是… 青铜匣低语中提到的“星渊守望者”?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带着一丝戏谑的稚嫩声音,如同幽灵般在陈佑霖侧后方的阴影中响起:
“别紧张,‘黑棺’只咬脏东西… 暂时。”
陈佑霖猛地回头!
是那个红眼小女孩!她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一堆锈蚀的管线后面,只露出半个身子和那双无机质的暗红眼眸。她的小手里,把玩着之前从拾荒者身上拆下的那个金属方盒,盒子上连接着几根闪烁微光的导线,另一端延伸进她的袖口。
“你是谁?‘黑棺’又是什么?” 陈佑霖沉声问道,目光在她和那个被称为“黑棺”的机械战士之间来回扫视。歌者的守护意志在体内流转,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攻击。
小女孩歪了歪头,暗红的眼睛眨了眨,嘴角又勾起那种非人的弧度:“名字?‘锈火’的人叫我‘小扳手’… 或者,‘红眼耗子’。” 她指了指自己暗红的眼眸,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至于它…” 她指向平台上的黑色机械战士,“‘黑棺’就是‘黑棺’,清理垃圾的。”
“‘锈火’?清理垃圾?” 陈佑霖眉头紧锁,信息碎片太多,难以拼凑。
“滋… 评估… 完成…”
“目标… 能量特征… 部分符合… ‘守望者’… 协议… 关联项…”
“污染… 指数… 低于… 清理… 阈值…”
“威胁… 等级… 下调… 至… 观察…”
平台上的“黑棺”发出了新的电子音,扫描的蓝光停止闪烁,恢复了恒定的冰冷光芒。它那多管能量发射器缓缓垂落,收束回臂甲状态,但那只独眼依旧锁定着陈佑霖,如同冰冷的监视器。
“看,它觉得你还算‘干净’。” 小扳手耸了耸肩,小小的动作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世故。“你要去‘老烟囱’?” 她指向回廊尽头,那座在腐月光晕下更显阴森的巨大控制塔。
陈佑霖心中一动:“你知道那里?里面有我要找的东西。” 他没有具体说明,但胸口的烙印微微发热,似乎对“老烟囱”这个称呼有所反应。
小扳手暗红的眼睛盯着陈佑霖胸口的烙印看了几秒,仿佛能看透那层衣物和血肉。她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像是困惑,又像是… 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老烟囱… 很吵。” 她低声说,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戏谑,多了一丝凝重。“‘锈火’的人… 进去过… 没出来。里面… 有‘大东西’在唱歌… 和月亮… 一起唱。” 她指了指头顶那轮搏动的腐月。
和腐月一起唱歌?陈佑霖心中一凛,青铜匣烙印传来的低语碎片再次浮现:“锚点… 微弱信号… 信息残留…” 看来控制塔深处,不仅有他要的线索,还有更恐怖的存在盘踞!
“你要去送死,随便。” 小扳手恢复了那种漠然的表情,晃了晃手里的金属方盒,“不过… 想活着走到塔底的话,最好跟上‘黑棺’的巡逻路线。它… 只走‘干净’的路。” 她说完,不再看陈佑霖,小小的身影如同灵活的狸猫,几下就攀上锈蚀的金属支架,朝着回廊更深处、靠近控制塔的方向快速移动。
平台上的“黑棺”似乎接收到了某种指令,那颗冰冷的独眼从陈佑霖身上移开,转向小扳手消失的方向。它庞大的黑色身躯以一种与外形不符的轻盈从平台跃下,沉重的合金脚掌踩在粘液地面上,却只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它迈开步伐,沿着一条相对干燥、肉苔覆盖较少的区域,朝着控制塔方向走去,路线竟与小扳手离去的方向大致吻合。
陈佑霖看着一前一后消失在血肉回廊阴影中的两个身影,又抬头看了看那轮散发着不祥光晕的腐月,深吸一口气。前路危机四伏,但这可能是穿越这片污染区域唯一的“捷径”。无论是“锈火”、“小扳手”还是这个神秘的“黑棺”,都透露着这片星渊废墟复杂而危险的冰山一角。
他没有犹豫太久,调动起体内残存的力量,保持着警惕,远远地跟在了那沉默的黑色机械战士身后,踏入了通往“老烟囱”——那座如同深渊巨口般的中央控制塔的、最后一段血肉之路。腐月的低语在耳边萦绕不去,而控制塔深处那未知的“歌声”,似乎正随着他的靠近,变得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