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李家小院,楚斯年坐在门槛上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计算家中用度。
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吵嚷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宁静。
“天杀的李山!死了都不安生!从哪儿弄来个贱蹄子就想霸占我们李家的田产!没门!”
一个妇人高亢的嗓音如同破锣,震得人耳膜发痒。
“就是!我大哥留下的东西凭什么给个来历不明的外人!还有那两个小崽子都得归我们养!”
另一个粗嘎的男声附和着,充满了蛮横。
“砰!”一声,本就不甚牢固的院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摇摇晃晃差点散架。
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男的身材干瘦,面色蜡黄,眼神浑浊,透着精明的算计,是李山的三弟李福。
女的则膀大腰圆,一脸横肉,双手叉腰,正是村里有名的泼辣货,李福的媳妇王氏。
他们显然是听到了风声,知道李家多了个“新寡”,迫不及待赶来,想趁着机会把田产和两个孩子攥到自己手里。
然而当他们闯进院子,目光落在闻声站起身的楚斯年身上时,两人都愣住了。
眼前的人身量高挑,虽然穿着粗布衣服却掩不住通身清冷的气质。
长发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松松挽着,浅色的眼眸平静无波正淡淡地看着他们。
这……这哪里是什么“贱蹄子”、“新寡”,分明是个男子!
原本躲在屋里玩耍的李小草和李树听到动静跑出来。
一见到李福和王氏,二人小脸瞬间煞白,如同受惊的小兽嗖地一下躲到楚斯年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
楚斯年初来那日,从小草含糊的哭诉和邻居隐晦的提醒中,早已知道眼前这两位“亲人”是何等货色。
李福和王氏短暂的错愕之后,目光立刻被两个孩子身上崭新的衣服吸引了。
桃红色的小衫,靛蓝色的衣裤,虽然款式简单,但料子明显不是村里常见的粗麻布!
王氏眼睛一亮,如同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猛地一拍大腿指着楚斯年尖声道:
“好哇!我说大哥死前肯定藏了私房钱!果然没错!看看!看看这俩小崽子穿的是什么?这么好的料子!定是大哥留下的钱买的!你们这些败家玩意儿!竟敢把钱浪费在这两个赔钱货身上!”
她心疼得直抽气,仿佛花的是她的钱。
李福也反应过来,浑浊的眼睛里冒出贪婪的光。
他们其实对那几块贫瘠田地兴趣不大,毕竟他俩本就好吃懒做,可没那么多精力耕种。
但他们一直坚信只知道埋头苦干的李山肯定偷偷攒下了不少家底。
再加上二人自己多年无所出,早就盘算着等李山死了,就把李树和李小草弄到自己名下,不仅能把李山“藏起来”的钱找出来,还能白得两个半大劳力使唤。
眼看李树就要到能下地干重活的年纪了,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便宜!
如今看到两个孩子穿上了好料子做的衣服,更是坐实了他们的猜想。
李山果然有钱!
而且钱还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用在了这两个死小孩身上!
“浪费!真是天杀的浪费啊!”
王氏捶胸顿足,唾沫横飞。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花我们李家的钱?快把大哥留下的钱交出来!还有这两个小崽子以后归我们管!你赶紧滚蛋!”
楚斯年听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从前在朝堂之上,他垂帘听政,面对那些引经据典、拐弯抹角、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御史言官,尚且能泰然处之,何况是这等乡村泼妇莽夫的粗鄙之语?
他甚至还轻轻拍了拍身后吓得瑟缩的两个孩子以示安抚。
等那两人骂得口干舌燥稍微停歇的空档,楚斯年才慢悠悠地开口,带着点客气的疏离:
“两位口口声声说李山大哥留下了钱财,不知可有凭证?若无凭证便是凭空污人清白,与构陷何异?
再者,我既入了李家的门便是李家人,抚养孩儿天经地义。
倒是二位,李山大哥在世时不见你们多有来往,如今人刚走便迫不及待上门索要钱财争夺孩儿,这般行径落在乡邻眼中不知会作何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外围观的村民,那些人脸上大多带着看热闹的神情,也有几分对李福夫妇的厌恶与忌惮却无人出声。
楚斯年心中明了,这便是邻居们虽心善却不敢与李家多来往的原因。
谁沾上这对胡搅蛮缠的夫妇都如同沾上甩不脱的牛皮糖,麻烦不断。
他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却字字如针:
“至于小草与树儿身上的衣物,乃是我变卖了些许旧物亲手改制而成。
一针一线皆是自力更生,未曾动用半分李山大哥可能留下的亦或是二位口中那‘莫须有’的钱财。”
围观的村民中已有人小声议论起来,看向李福夫妇的目光更加不齿。
李福被楚斯年这番文绉绉又戳心窝子的话挤兑得面红耳赤。
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此刻更是恼羞成怒。
尤其是听到楚斯年暗示他们想白得劳力,更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你……你放屁!”
李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楚斯年的鼻子骂。
“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敢在老子面前耍嘴皮子!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
他头脑一热也顾不得许多,吼叫着就朝楚斯年扑了过去,干瘦的手臂挥舞着想要揪住楚斯年的衣领。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
“快拦住他!怎么能打人呢!”
院外围观的村民见状,顿时慌乱起来。
吵架归吵架,真要动手打人他们也不能干看着。
几个年轻些的后生连忙想上前阻拦。
但膀大腰圆的王氏却如同一堵墙般横了过来,双手一伸蛮横地拦住想要上前的人,唾沫星子乱飞:
“干什么?干什么?想帮那个外人是吧?这是我们李家的家事!谁敢插手?谁插手我明天就吊死谁家门口!”
她这泼妇劲头一上来,还真把那些想劝架的人给镇住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