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从之前的瓢泼狂泻转为了绵密的雨丝,最终只剩下屋檐断断续续的滴水声。
屋顶不再漏水,屋内四处蔓延的水迹也终于被控制住。
谢应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屋顶上利落地跳下来,脚落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些许泥点。
他看了一眼勉强算是修补好的屋顶,心里松了口气,转身就打算趁着雨小赶紧离开。
这地方他多待一刻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等等。”
一道清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雨夜寒凉后的微哑。
楚斯年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或许是因为淋过雨更显得他身形清瘦。
谢应危脚步顿住,身体有些僵硬却没回头。
楚斯年没再多言,只是走上前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
触感微凉,却让谢应危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想甩开却又硬生生忍住。
“进来把衣服烤干再走吧,外面天色太暗,你就这么回去很危险。”
楚斯年轻声道。
谢应危被他半拉着重新回到屋内。
灶膛里的火被李树提前抱进来的未被完全淋湿的柴火支撑着,跳跃着温暖的光晕。
楚斯年将他按坐在灶台旁一个小板凳上,又找来一件李山的旧衣递给谢应危,示意他披上。
虽然依旧不太合身,但总比湿透的强。
谢应危有些别扭地接过胡乱披在身上,遮住了因湿衣贴身而轮廓分明的胸膛。
他自己那身湿透的外衫则搭在灶台边烘烤着。
两人围着小小的灶火,一时无言。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只有柴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窗外的雨声。
“今晚,多谢。”
楚斯年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谢应危目光盯着跳跃的火苗,不敢看他,瓮声瓮气地回道:“没什么。”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带着几分懊恼和歉意:
“我……我那群弟兄前几日唐突了你,对不住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你。”
他这话说得干巴巴的,带着一种想要彻底划清界限的决绝,可心里却莫名地有些发堵。
楚斯年安静地听着,浅色的眼眸在火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
他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又道:
“那些布匹还有之前的鱼也是你送的吧?多谢。”
谢应危的脸颊在火光的映衬下微微发烫。
他送那些东西时,存的是追求“佳人”的心思,如今被正主点破还是在这种尴尬的境地下,只觉窘迫难当。
他支吾着想说“不必谢”,又觉得虚伪,最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暗骂自己当初鬼迷心窍,如今倒显得自己像个笑话。
但他飞云寨大当家行事向来敢作敢当,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要回来的道理,那也太掉价了。
“雨还没完全停,山路湿滑危险。”
楚斯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转移了话题。
“等天亮些,衣服烤干了再走吧。”
谢应危抬眼看了看门外依旧灰暗的天色和淅淅沥沥的雨丝,知道楚斯年说得在理,只能闷闷地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谢应危盘腿坐在小板凳上,假装全神贯注地盯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眼角的余光却像被蛛网黏住似的,总忍不住往对面瞟。
楚斯年安静地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湿漉漉的发丝有几缕贴在苍白的脸颊边,还在慢吞吞地往下滴水珠。
火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精致得不像话的侧脸线条,长长的睫毛垂着投下浅浅的阴影。
明明是在烤火,细长的手指却还是没什么血色,偶尔还会极轻地抖一下。
谢应危看着看着,心里就跟猫抓似的。
这该死的惹人怜爱!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个念头:这人看起来又冷又脆弱,像块一碰就要碎掉的琉璃糕,合该被仔细揣在怀里捂着才对。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谢应危自己先吓了一跳,赶紧用力甩了甩头想把旖旎的画面甩出去。
可眼神就是不听使唤。
他又偷偷瞄过去。
楚斯年似乎有些困倦,轻轻打了个小哈欠,眼尾泛起点生理性的湿润,衬得浅色的眸子更加水汪汪的。
要命!
谢应危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就在这时,楚斯年的目光落在了谢应危的手臂上。
古铜色的皮肤上有几道新鲜的划伤和淤青,是在下山途中和修补屋顶时留下的。
之前被雨水和泥污覆盖着,此刻在火光下却清晰可见。
“你受伤了。”
楚斯年眉头微蹙站起身。
谢应危下意识地把手臂往后缩了缩:
“没事,小伤。”
楚斯年却没理会,径直走到屋里的旧木箱旁,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布包。
里面装着干净的布条和一点磨成粉的草药。
他走回来示意谢应危伸出手。
“真不用……”
谢应危还想拒绝。
楚斯年却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浅色的眼眸望向里屋示意孩子们正在安睡。
谢应危所有拒绝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只好慢慢将受伤的手臂伸了过去。
在绿林中叱咤风云、令行禁止的飞云寨大当家,此刻却像个听话的孩子般。
任由楚斯年用沾湿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擦拭掉他手臂上的泥污和血渍,然后将带着清苦气味的草药粉末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
整个过程,楚斯年的动作轻柔而专注。
指尖偶尔擦过谢应危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却让他整条手臂都仿佛过了电般酥麻难耐。
“好了。”
楚斯年系好布结,抬起头正对上谢应危有些失神的目光。
谢应危猛地回过神,慌忙移开视线,耳根发烫。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话题:
“那个……我弟兄们的事,再次给你赔个不是。”
楚斯年摇摇头,表示不必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