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斯年在剧烈的颠簸和头脑的昏沉中艰难地恢复了一丝意识。
首先感受到的是束缚——手腕和脚踝被粗糙的绳索紧紧捆绑着,勒得生疼。
嘴里被塞满了不知是什么的破布,一股难以言喻的污浊气味直冲鼻腔,让他几欲作呕。
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却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一个厚实的布袋剥夺了他的视觉。
他花了点时间才从混沌的记忆碎片中拼凑出昏迷前的情景——
院中的异样、背后的袭击、颈侧的刺痛……
他被绑架了。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勉强在颠簸中侧过身体,用被缚的双腿小心翼翼地探索周围。
触碰到一个温热而小小的身体,紧接着又碰到了另一个稍大些的。
是李小草和李树!
他们也被绑来了!
楚斯年用力地用膝盖顶了顶李树,那孩子毫无反应,显然还在昏迷中。
小草那边更是悄无声息。
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强忍着眩晕,集中精神倾听外面的动静。
车轮滚过不平路面的辘辘声,马蹄声,还有……人声!
隔着车板声音有些模糊,但他能分辨出那正是李福和王氏令人作呕的嗓音,还有一个陌生粗嘎的男声。
“……都说了,那个男娃归我们!他是我们李家的种,以后还得给我们养老送终呢!”
这是王氏尖细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
“哼,养大了也是个白眼狼!”
李福啐了一口。
“不过好歹算个劳力。那丫头片子和小白脸你们赶紧弄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别磨蹭!”
陌生的男声响起,带着市侩和冷酷:
“行!不过可说好了,那大人是你们硬塞的‘添头’,价钱可得再压两成。毕竟是贱籍,又是个男的,虽说模样顶好但出手也麻烦,风险大!”
“哎呀官爷,您看他那张脸还怕卖不上价?”
王氏急切地争辩,不愿意让到手的钱飞了。
“随便找个好那口的老爷,还不是……”
“少废话!就这个价!再啰嗦这‘添头’我们不要了,你们自己处理!”
男人不耐烦地打断。
“别别别!就按您说的!”
李福赶紧妥协,语气谄媚。
“只要您把他们带得远远的,永远别回丰登庄就行!”
楚斯年躺在冰冷的车板上,听着这番决定他们命运的对话,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李树要留下来被那对豺狼蹂躏,而小草和他则要被当作货物卖掉!
此刻手脚被缚,口不能言,两个孩子昏迷不醒,敌人数量不明,处境凶险至极。
更糟糕的是迷药的效力还未完全过去,头脑依旧昏沉,无法集中精力想逃脱的办法。
又一次格外剧烈的颠簸后,楚斯年趁机猛地一甩头,凭借巧劲终于将黑色头套从脸上蹭落下去。
骤然接触到的昏暗光线刺得他眼睛微眯,贪婪地呼吸了几口相对新鲜的空气,昏沉的头脑似乎也清明了一瞬。
他迅速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简陋的马车车厢,木板粗糙,缝隙很大。
他的目光锁定在侧后方一块因木材变形而裂开的缝隙上,傍晚微弱的天光正从那里透进来。
脖子上的项链随着颠簸轻轻晃动,是楚斯年捡到的谢应危的耳坠。
他原本想还回去,但被谢应危做成了项链送给他。
楚斯年蜷缩起身体,借着马车不断的摇晃尝试了好几次,终于用牙齿艰难地叼住了那枚狼牙耳坠。
心一横用力一扯,皮绳应声而断。
他将那枚小小的带着尖锐棱角的耳坠含在口中,又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车外的动静。
还好。
那对豺狼夫妇和陌生男人的交谈还在继续,似乎并未察觉车厢内的异样。
楚斯年一寸寸地挪动被捆绑的身体,像一只笨拙的虫,朝着那道透光的缝隙挪去。
每一下移动都牵扯着被绳索磨破的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终于挪到了缝隙边。
他小心翼翼地将口中的狼牙耳坠对准缝隙,试图让它掉出去。
但第一次失败了,耳坠卡在了缝隙边缘。
楚斯年心中焦急却不敢有大动作,只能侧过脸,用脸颊贴着粗糙的木壁,极其缓慢地将那枚耳坠往外蹭。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耳坠终于从缝隙中滑落,消失在车外的尘土里。
做完这一切楚斯年几乎脱力,瘫软在冰冷颠簸的车板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然而这一举动并非是将生机全然寄托于那枚坠落的狼牙。
他素来谋定后动,此刻若在清醒时,定会优先调用系统积分或寻找更稳妥的脱身之法。
可如今不同。
迷药的效力如同黏稠的泥沼,拖拽着他的神智不断下坠。
每一次试图集中精神,思绪便如断线的纸鸢般飘散。
在这种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在手脚被缚、两个孩子昏迷不醒的绝境里,第一个冲破混沌闯入他脑海的,竟是谢应危那张带着浅疤,总是笑得有些野的脸。
这念头来得毫无道理却又如此自然而然。
与其说是求救,不如说是一种本能。
当耳坠消失在缝隙外的刹那,一股奇异的安心感竟真的缓缓漫上心头。
仿佛只要与那人产生这点微弱的联系,危险的境遇便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这并非软弱或依附,而是一种可以暂时停靠的归属感。
让他这个度过了数个百年,看遍世事变迁的长生过客,终于在某个瞬间找到了能够稍稍卸下重担有所依凭的岸。
“唔……”
迷药的效力再次涌上,意识如同浸水的棉絮沉重而涣散。
楚斯年强迫自己凝聚起正在溃散的意志力。
他还有系统,还有积分……必须想办法……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在迷药彻底让他失去思考能力之前……
他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呼唤系统界面。
昏沉的感觉却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拖入黑暗的深渊。
他必须争分夺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