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英雄所见略同”带来的短暂共鸣,让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变得轻松起来。十多分钟后,他们回到了沈星河的住处。
“坐。”沈星河言简意赅,随手开了灯。
顾寒洲顺从地在客厅的灰色布艺沙发上坐下,沈星河没有多言,转身从储物柜里利落地拿出医疗箱。动作娴熟地戴上一双无菌手套,拿起医用剪刀。
“咔哒”一声,那件牺牲的衬衫袖子被彻底剪开,露出了里面的伤口。
三厘米左右的长度,边缘平整,血已经凝固,好在并不算深。沈星河稍稍松了口气,用镊子夹起一个饱蘸碘伏的棉球,抬头提醒了一句:“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
他说着,便垂下头,专注地开始为伤口消毒。
然而,沙发上的男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根本没在意自己的伤口,却一瞬不瞬地描摹着沈星河的侧脸。灯光下,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的眼,深情认真专注。
沈星河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顾寒洲的反应,就这一眼,让顾寒洲如梦初醒。他像是现在才感觉到了疼痛,眉头瞬间紧锁,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喉间还配合地溢出一声隐忍的闷哼。
沈星河手下的动作一顿,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怜悯。这位锦衣玉食的大总裁,怕是从小到大连手指都没划破过,才会这么怕疼。他放柔了声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再忍一下,马上就好。”
消毒、上药、覆盖纱布、缠上弹力绷带。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他端详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他摘下手套,收拾着医疗箱,“顾总,伤口处理好了。你这手暂时不方便开车,我送你回去吧。”
这本是一句合情合理的客套话,意味着今晚的意外该就此结束了。
顾寒洲却看着他,眼神里褪去了商场上的锐利,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和无辜。他先是乖乖地点头应道:“好。”
然后,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点可怜兮兮的意味:“但是我……饿了。”
见沈星河的表情有些错愕,他再接再厉,双眼委屈的看着他,试探着问:“你……能不能先给我做点吃的?”
他在心里无声地腹诽:堂堂顾氏集团的总裁,家里怕不是有私人厨师二十四小时待命,你回家吃啊……
沈星河试图拒绝:“可是,我这里没什么食材,也不太会做饭。”
顾寒洲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立刻接话,“面就可以。”他看着沈星河,带着一种纯然的期待。
见沈星河没有出声,顾寒洲抛出了他的“杀手锏”。
他微微向后靠在沙发上,声音也跟着虚弱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只是……我有点低血糖的毛病,刚才跟那个人打架,折腾到现在,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招精准地击中了沈星河的软肋。
作为一名医生,他比非常清楚低血糖的潜在危险。职业道德却不允许他拿病人的健康去赌。
沈星河彻底投降:“……好吧。”
他认命地转身,从客厅的储物格里翻出一个玻璃罐,从里面倒出几块包装精致的奶糖,放在茶几上。“你先吃几块糖垫一下。”
顾寒洲没动。他只是抬起眼,先是看了看自己那只被包扎的手臂,又用无辜的眼神看了看茶几上那几颗未拆封的糖。
潜台词再明显不过:我手伤了,打不开。
沈星河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认命地拿起一颗糖,撕开包装纸,将那颗乳白色的糖果递到顾寒洲嘴边。
然而,顾寒洲没有用手去接而是微微低下头,就着他的手,用嘴唇含走了那颗糖。温热柔软的触感,轻柔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擦过沈星河的指尖。
沈星河的手条件反射般缩了回来,没有再看沙发上那个男人,如果他看一眼就能发现那是得逞的眼神,沈星河转身走向厨房:“我,我这就去给你煮面!”
沈星河前脚刚踏入厨房,顾寒洲后脚便跟了进来,没有丝毫见外的自觉。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双腿交叠,摆出了一副等待被投喂的闲适姿态。
沈星河径自从墙上挂钩取下一件深灰色的棉麻围裙。他熟练地套上,伸手到背后,将带子系紧。走到水槽边,习惯性地开始挽袖子。然而当他抬起左手,却只捞到了一片空荡荡的空气。那只袖子,早在之前就为某位“低血糖”的大总裁英勇牺牲了。
沈星河的动作就这么僵了一下。
紧接着摇摇头,被自己蠢笑了,唉!忘了忘了,左胳膊的袖子没了,但是他并没在意,接水,开火……
这滑稽的一幕,精准地戳中了顾寒洲的笑点。唇角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他再也维持不住那副高冷总裁的范儿,他只能抬起右手,用指关节抵住嘴唇。
水很快烧开,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他敲开一颗鸡蛋,然后是下方便面,他想了想,又从冰箱里翻出几片之前买好的卤牛肉,切成片,一并放了进去。
整个过程中,顾寒洲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他看着沈星河站在灶台前,厨房顶灯柔和的光线,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温暖的光晕里。那件黑色的围裙系在他身上,意外地合身,勾勒出劲瘦的腰线和挺拔的背影。
此时的沈星河,不是那个在手术室里冷静沉稳的沈医生,而是一个鲜活的、温暖的、带着居家气息的的沈星河。
热气腾腾的面条很快出锅,雪白的瓷碗里,劲道的面条上卧着一个完美的荷包蛋,几片卤得恰到好处的牛肉散发着诱人的酱香,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厨房。
沈星河将面碗稳稳地端到顾寒洲面前“顾总,请。”
顾寒洲道了声谢,目光在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有些生疏地拿起了筷子。
他试图夹起一片牛肉,然而手臂的姿势似乎很别扭,手腕稍一用力,那只被包扎起来的胳膊就轻轻颤动了一下,他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声,筷子“啪嗒”一声,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掉在了餐桌上。
沈星河的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
沈星河狐疑地开口:“你……平时是用左手吃饭?”
“是啊,”顾寒洲的回答坦然得毫无破绽,他重新拿起筷子,再次尝试,一边解释道,“我不太会用右手,只有写字的时候才习惯用右手。”
话音刚落,他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筷子又一次掉了下来。
他没有放弃,又用左手尝试了两次。每一次,都会发出清晰可闻的疼痛闷哼,夹起肉片送到嘴边,手便开始哆嗦,最终肉片又掉了回去。
沈星河就这么看着他。顾寒洲脸上那副因疼痛和受挫而交织出的隐忍表情不似作伪。
他看不下去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既有医生对病人的怜悯,又有厨师不愿看自己心血被糟蹋的焦急。
“要不……”他才开了个头。
顾寒洲立刻抬起头,故作坚强地打断他,扯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没事,我自己能行。”
这句“我自己能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星河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抵抗。他拿过顾寒洲手里的碗和筷子,认命地说道:“我喂你吧。”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顾寒洲愣住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一种毫不掩饰的惊喜和受宠若惊所取代:“……真的吗?”
沈星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为了掩饰自己那点不合时宜的心软,他刻意板起脸,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你再折腾下去,面都坨了,到时候影响我大厨的风评。”
顾寒洲立刻顺着台阶,将自己的茶艺表演发挥到了极致。他垂下眼帘,语气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愧疚与感激:“都怪我,要不是我受了伤,也不至于……麻烦你了,星河。”
他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沈星河认命地在餐桌旁坐下,他用筷子夹起一小撮面条,小心地送到顾寒洲嘴边。
顾寒洲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几乎没有半分犹豫,便微微倾身,张嘴将面条吃了进去。
“啊……嘶,哈……好烫!”
滚烫的温度瞬间灼烧了口腔,顾寒洲猝不及防,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沈星河没想到他会吃得这么急,心头一跳,医生的本能让他瞬间行动起来。他“噌”地站起身,快步倒了一杯冰水递过去,语气急切:“快!含一口在嘴里!”
顾寒洲听话地接过水杯,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总算压下了那股灼痛。
“你怎么不吹一下就吃?”沈星河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和担忧。
顾寒洲抬起眼,眼神里满是无辜和委屈:“我以为……不烫。”
这副样子,让沈星河满肚子的“你是不是傻”都堵在了喉咙口。他又自顾自地为他找到了借口:大概是这位大总裁家里的饭菜,永远都是被伺候到温度正好的吧。
他重新坐下,放软了语气:“好些了吗?”
“嗯,好了。”顾寒洲看着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星河再次夹起一小口面,这一次,他没有直接递过去,而是将筷子凑到自己唇边,微微低头,轻轻地、认真地吹了吹。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将筷子递到顾寒洲嘴边:“来,张嘴。”
这一次,温度刚刚好,就这样沈星河夹面,吹凉,送到顾寒洲嘴里,这顿饭的时间要比平时慢两倍,终于吃完了,沈星河折腾这一天真是累了,就希望这尊大佛离开自己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