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结束。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悄然划过了12点。
沈星河收拾完碗筷,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身心俱疲。他只想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然后倒头就睡。于是,他下达了逐客令:“顾总,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谁知,刚刚还精神不错的男人,身子突然蜷缩在了椅子里,没受伤的右手,抱着那只被包扎好的左臂,摆出了一副既脆弱又可怜的姿态。
“这个点回去,我妈肯定会看到我手臂受伤……”他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的卧蚕投出小片阴影,声音也低了下去,“她会担心,还会连夜把家庭医生叫过来,到时候家里鸡飞狗跳的,问东问西,很麻烦。”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孝心可嘉。
沈星河擦拭桌子的动作顿住了。他捏了捏眉心,做出最后的让步:“那我给你在附近酒店开个房……”
“所以……”没等沈星河把话说完,顾寒洲便抬起头,用那双盛满期盼的眼睛望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能不能……在你这儿借宿一晚?”
沈星河想也没想便断然拒绝:“不行。我家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怎么睡?”
他以为这个理由足够充分,
然而,顾寒洲却像完全没听到他的拒绝,甚至觉得他的问题很好解决。他理所当然地开口:“那,我们俩挤一挤。”
沈星河声音猛地拔高,“不行!”
顾寒洲却半点不怵,反而更理直气壮了:“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沈星河无语:“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
空气仿佛凝固了。
前一秒还理直气壮的顾寒洲,脸上的那点无辜和赖皮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那双总是带着侵略性的眼眸,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像是被主人狠狠训斥了的狗,刚刚还在上扬的嘴角垮了下来。
“……好吧。”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他站起身,动作缓慢地走向门口,背影看上去竟有几分萧瑟和孤单。
沈星河就这么看着他,心里一半是“总算把这尊佛送走了”的解脱,另一半却是莫名的烦躁。
就在顾寒洲的手即将搭上门把手时,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清晰地飘进沈星河的耳朵里:
“唉!也不知道酒店的环境干不干净……万一伤口感染了,就麻烦了。”
这句话,像一根精准的针,又一次狠狠扎进了沈星河的软肋里。
沈星河烦躁地别过脸,不去看那个男人孤单的背影,最终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睡沙发的话……”
话音未落,那个前一秒还萧瑟可怜的背影猛地转了过来,语气轻快截断了他的话:“可以!”
沈星河认命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卧室。打开衣柜,他从最上层拿下一床崭新的真空压缩被,这是他为不时之需准备的,却从没想过第一个使用者会是顾寒洲。
他抱着被子走回客厅,顾寒洲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沈星河本想把被子往沙发上一扔就完事,但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顾寒洲那只被包扎好的左臂,动作便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该死的职业病。
他又在心里骂了一句,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撕开包装,将蓬松开来的被子铺在沙发上。动作利落,边角对齐,被面抚平,短短一分钟,一个舒适的临时床铺便整理好了。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却没立刻离开。他想了想,又转身回了卧室,从衣柜里拿出自己买来后一次都没穿过的崭新睡袍,回到客厅递给顾寒洲。
一个巨大的、无法掩饰的哈欠在他开口前涌了上来,逼得他眼角都泛出了泪花。
“我睡觉去了。”他含糊地说着,用最后的力气维持着表面的冷淡,“洗手间在那边,你……自便吧。”
说完,他便不再看顾寒洲的反应,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睡衣,沈星河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床上,熟悉的气息和触感让他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他实在太累了,几乎是头刚沾到枕头,意识便迅速沉入了一片黑暗的梦乡。
顾寒洲躺在对他来说有些短小的沙发上,双脚不得不露出一截,怎么都找不到一个真正舒适的姿势。然而身体上的不适,却完全无法压制他此刻内心翻腾的巨大喜悦,他脑海里走马灯般回放着今天与沈星河相处的点滴,那些带着沈星河独特风格的八卦闲聊、他专业细致的包扎,还有那碗充满无奈又带着一丝纵容的面条,以及沈星河亲手喂给他的那一勺勺美味。他感到自己和沈星河之间的距离似乎瞬间拉近了许多,虽然是自己骗得的,但这种亲密的接触让他激动得血液都在沸腾,根本毫无睡意可言。
想到沈星河就在旁边那间卧室里安睡,这种近在咫尺的感觉更是让他心痒难耐,那种渴望靠近的冲动越来越强烈,最终他再也无法克制住内心深处的渴望。他小心翼翼地带着自己的被子,像做贼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沈星河的房间,然后在床沿边躺了下来。沈星河侧身睡着,恰好就面对着他,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柔和地洒落在卧室里,顾寒洲借着微光,一寸一寸细致地打量着沈星河熟睡的容颜,指尖忍不住在空中,轻轻地描摹着那熟悉的眉眼轮廓。
因为侧卧的姿势,那件棉质睡衣宽松的领口向一侧滑落,不仅露出了一小片细腻白皙的皮肤,更是将那线条优美的颈侧与锁骨,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锁骨下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性感的凹陷,盛着一小窝清浅的月光,引诱着人去探究,去触碰。他喉结急促地滑动两下,被单下的手攥紧又松开,内心深处涌动着一股强烈的渴望,想要触碰,想要亲吻。
最终,在那股冲动的驱使下,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像羽毛一样轻轻地在沈星河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蜻蜓点水般,带着几分窃喜。沈星河哼唧一声,抬手蹭过被亲吻处,顾寒洲的心提了起来。下一秒沈星河整个人已经裹着被子转向了另一侧。
顾寒洲把提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心满意足地平躺下来,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淡淡香气,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沉沉睡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在房间里投下淡淡的光晕,顾寒洲早已醒来,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顾寒洲将昨晚睡过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又抱着褥子也放到卧室,放在床边。
一阵清脆的门铃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沈星河像是被惊醒的小猫一样,猛地从床上坐起,睡眼惺忪地看着站在床边的顾寒洲,顾寒洲见状,连忙温柔地安抚道:“你再睡会,是管家王叔送早餐和衣服过来了,我出去拿一下就好。”
沈星河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又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但几秒后,他猛然惊醒,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不对啊!他昨晚明明记得顾寒洲是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的,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卧室里?他翻身起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走出了卧室,想要一探究竟。
他刚走出卧室的门,就看到顾寒洲正打开房门,来人并未进屋,却一眼看到了穿着睡衣的沈星河。管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但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迅速恢复了平静,面色如常地向问候道:“少爷早,这是您的早餐和衣物。”
待管家离开后,沈星河这才开口:“你怎么会在卧室里?你不是应该在沙发上睡吗?”顾寒洲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我是进去送被褥的,怕王叔看到我睡在客厅,传出去不好。”沈星河听了顾寒洲的解释,觉得也合情合理,便没有再追问,心中释然。顾寒洲不露声色地把早餐摆在了餐桌上,一边摆放一边带着自然的语气说道:“星河,你先去洗漱一下,然后过来吃早餐。”
沈星河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他拖着绵软的尾音咕哝道:“我今天不上班……我再睡会。“整个人往卧室方向歪歪斜斜地迈出两步。顾寒洲眼疾手快,把住沈星河肩头,稍一使力就将人转了个方向。沈星河被推着踉跄跌坐在餐椅里,“你!”他刚要瞪人,眼前就落下一片烤得金黄的吐司。顾寒洲道“红枣核桃粥补补脑。”
沈星河翻了个白眼,”你才要补闹脑“,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沈星河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发出咕噜一声,像是催促着他快点品尝眼前的美味。
他不再别扭,接过顾寒洲递来的银勺,舀起一勺粥,缓缓送入口中。粥的香糯与红枣的甘甜瞬间在味蕾上绽放,温暖的感觉直达心底。
顾寒洲也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块吐司,细嚼慢咽地品尝起来。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即使是简单的早餐,也吃得赏心悦目。沈星河不禁在心里嘀咕,明明手还受着伤,居然也能如此优雅地用餐。等等!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顾寒洲的右手用得如此熟练,那昨天晚上自己又是为什么,要像个老妈子一样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饭?
沈星河放下勺子,动作不重,但在安静的餐厅里却发出了清晰的声响。他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顾寒洲,眼神里的审视意味毫不掩饰。
“顾总,你这右手,用得可真溜啊。”
被那双眼睛盯着,顾寒洲握着刀叉的手,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但他毕竟是顾寒洲。
只见他眉头一蹙,随即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餐具。他抬起右手,看了一眼那只被包扎妥当的左臂,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疼痛、无奈与一丝自嘲的复杂表情。
“嘶……”他轻轻抽了口气,仿佛刚才切吐司的动作牵动了伤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对面的沈星河听得清清楚楚。
他抬眼看向沈星河,表现出了一种让人无法苛责的隐忍。
“昨晚已经很麻烦你了,”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是不想……今天早上再麻烦你喂我。”
说完,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满是“我本想逞强却搞砸了”的懊恼:“只是没想到,用右手还是这么费劲。”
沈星河半信半疑”真的?“
顾总态度无比诚恳:”当然,我以顾氏集团总裁的名义发誓。“
沈星河忍不住笑了出来,顾寒洲见沈星河笑了便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