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瞬间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
佣人们慌乱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回响,顾宏远沉着脸指挥着,将昏迷的顾寒洲小心翼翼地抬回了他二楼的卧室。
张医生提着医药箱,小跑着赶到顾寒洲卧室。他作为顾家多年的家庭医生,见过顾寒洲感冒发烧,见过他商业应酬后的疲惫,却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卧室里,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地洒下。顾寒洲被人侧着安放在床上,那件昂贵的定制衬衫被血染得斑驳,紧紧地黏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林宛蓉瘫坐在床边,握着儿子冰凉的手,一遍遍地哽咽着:“寒洲,寒洲你醒醒啊……你看看妈妈,别吓妈妈……”
“夫人,让我看看。”张医生的声音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走上前,当目光落在顾寒洲背上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处时,饶是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这是怎么弄的?”
纵横交错的红肿檩子高高鼓起,有的地方皮开肉绽,渗出的血珠已经半干涸,将布料和皮肉粘连在一起。细看之下,每一道伤痕都清晰地昭示着,这是被戒尺之类的硬木板狠狠抽打所致。
张医生立刻打开医药箱,表情变得无比严肃:“必须马上清创消毒,伤口粘连得厉害,如果太深,还是得送医院。”
“呜呜……好,都听你的,医生,你一定要救救他……”林宛蓉已经泣不成声。
“夫人,您和先生先出去吧,”张医生拿出无菌剪刀和镊子,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清创的场面……可能会让您不适。”
顾宏远眼眶通红,强忍着情绪,半拖半扶地将仍在哭泣的妻子带出了房间,并轻轻合上了门。
门外,隐约传来林宛蓉压抑的责怪声:“你说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那是你亲儿子啊!”
顾宏远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固执的辩解:“他但凡有一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也不会……”
“万一……万一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呜呜……”林宛蓉的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哭声淹没。
“好了好了,”顾宏远伸手将妻子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里充满了懊悔与疲惫,“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我不该气昏了头。寒洲他身体好,不会有事的。”
门内,张医生戴上无菌手套,用沾了生理盐水的棉球,小心翼翼地润湿伤口边缘的布料。他手中的医用剪刀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一点一点地剪开那件被鲜血浸透的衬衫。
每剪开一寸,都像是在剥离一层皮肉。当整片血污的衬衫被揭开,露出底下完整的伤口时,张医生再次皱紧了眉头。
他先用镊子夹着无菌棉球,蘸着大量的生理盐水,一遍遍地冲洗伤口,洗去凝固的血痂和污物。昏迷中的顾寒洲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喉间溢出一声无意识的闷哼。
这声闷哼像一把锥子,穿透了厚重的房门,扎在门外父母的心上。林宛蓉的哭声一滞,顾宏远抱着妻子的手臂也猛然收紧。
张医生动作不停,开始为那些破裂的伤口消毒。当碘伏接触到翻开的皮肉,顾寒洲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猛烈一颤,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抗这股剧痛。
清创、消毒、上药、再用干净的纱布一层层地仔细包扎……整个过程,张医生都专注而沉默。卧室里只剩下器械碰撞的细微声响,和顾寒洲愈发粗重痛苦的喘息。
卧室的门被轻轻打开,张医生脱下无菌手套,脸上带着一丝职业性的疲惫。他看向等在门口的顾家夫妇,沉声说道:“伤口已经清理包扎好了,也打了消炎针。不算太深,但面积不小。这几天要尤其注意,很可能会发烧,这是退烧药,如果体温持续超过38.5度,就必须立刻送医院。”
顾宏远接过药,声音沙哑地道了一声:“谢谢你,张医生。”
林宛蓉却一秒钟也等不了,根本顾不上道别,便立刻推门冲了进去。
柔和的床头灯下,顾寒洲依然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林宛蓉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她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摩挲着儿子冰冷而轮廓分明的脸,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和无尽的疼惜:“寒洲……寒洲……”
仿佛是听到了母亲的呼唤,顾寒洲长而密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费力地睁开了眼睛。背上火烧火燎的痛感让他头晕目眩,视野里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妈。”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这一声“妈”,让林宛蓉强忍的眼泪瞬间决堤。她又惊又喜,连忙回头喊道:“老顾!老顾快进来!寒洲醒了!”
顾宏远闻声立刻快步进屋,看到儿子睁开了眼,他嘴唇动了动,一句夹杂着怒气和心疼的“你……你说你这……”何苦呢?
林宛蓉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用眼神制止了他。
“唉!”顾宏远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奈与挫败的叹息,转身出了卧室。
林宛蓉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得像一团火。“寒洲,你感觉怎么样?背上是不是很疼?”
顾寒洲的视线缓缓聚焦,落在母亲布满泪痕的脸上。他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虚弱至极的笑容:“妈,我没事……”
另一边,市中心的公寓里,沈星河正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医院今天格外忙碌,他几乎是连轴转了一整天。他踢掉鞋子,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屏幕上却干干净净,没有一条来自顾寒洲的新消息。
今天怎么这么消停?
沈星河有些疑惑。按照顾寒洲那黏糊劲儿,就算再忙,也至少会有一条“在干嘛”之类的消息。他想了想,估计是那个所谓的家庭聚会还没结束吧。
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又把手机拿了出来。时间已经指向深夜十一点,屏幕上依旧空空如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感,开始在心底慢慢发酵。
他点开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敲击。
沈星河:在干什么?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回复。沈星河随手刷了会儿短视频,眼皮渐渐开始打架,接近凌晨时分,他再次拿起手机。
还是没有消息。
那股莫名的不安感悄然扩大。
沈星河:寒洲?
沈星河:顾寒洲?
“……妈,我的手机。”顾寒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执拗和坚持。
林宛蓉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沈星河”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她心中顿时又难过又生气,所有的痛苦,不都是因为这个人吗?可当她转头看到儿子苍白着脸,眼中满是执拗和期盼,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她将手机递到顾寒洲手里,
顾寒洲单手接过手机,背部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而被牵扯,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但他顾不上了。他解锁屏幕,忍着痛意打字。
顾寒洲:星河,刚看到。你下班了?
沈星河几乎是秒回:嗯,下班有一会了。你呢,在做什么?聚会还没结束?
顾寒洲:我……家里出了点急事,刚处理完。今天不能过去陪你了。
沈星河:今天太忙了,都没顾得上给你发信息
看着沈星河体贴的话语,顾寒洲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与此刻他苍白狼狈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一点笑意,温柔又心酸。
站在一旁的林宛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儿子,默默地、无声地退出了卧室,并将门轻轻带上。
顾寒洲:我可能……这几天都不能过去陪你了。
沈星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顾寒洲:没什么大事,就是公司和家里都有些事情要处理。
沈星河见顾寒洲给自己回了信息,放下心来,疲惫感上涌,打了个哈欠
沈星河:好,我知道了。你别太累。
沈星河:我困了
顾寒洲:好,睡吧。晚安,爱你。?
看着屏幕上那颗红心,沈星河感觉一整天的疲惫都被驱散了,心里暖洋洋的。他带着满足的笑意,回了同样的信息。
沈星河:嗯,晚安,我也爱你。?
放下手机,沈星河很快就带着微笑沉入了梦乡。
顾寒洲放下手机后,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对自己说。
我绝对,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