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息。沈星河刚刚换好白大褂,准备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他正走向自己的诊室,却被护士站几个小护士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吸引了注意。
“你听说了吗?今天凌晨急诊送来一个大人物,顾氏集团总裁,那后背被打得……啧啧,惨不忍睹啊。”
“是啊是啊,我交班的时候听夜班的姐妹说的,,还发着高烧,据说是他父亲动的手!那么大个总裁,怎么会被打成那个样子?”
“谁知道呢,豪门恩怨嘛……”
“顾氏集团总裁”……“顾寒洲”……这几个字眼像一道惊雷,在沈星河脑中轰然炸响。他猛地停下脚步,昨晚那句轻描淡写的“家里有点事”,原来是这样惊心动魄的事吗?
他转身退回到护士站,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你们……刚才说谁?”
几个小护士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道:“我们说顾总啊,就是上次跟你撞在一起的那个顾总。”
沈星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追问道:“他怎么了?”
“他呀,后背全是伤,又是淤青又是血的,送来的时候还发着高烧呢!现在已经在VIp病房了。”
“哪个病房?”沈星河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506。”
话音刚落,沈星河已经拔腿就走,白大褂的衣角在空中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他小跑着冲向电梯,脑子里一片混乱,担忧、心疼……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病房门口,他甚至忘了敲门,一把推开房门,急切地喊道:“寒洲,你……”
刚一开口,声音便卡在了喉咙里。他看见了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林宛蓉,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套装,看向他的眼神却冰冷而不悦。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林宛蓉的声音像淬了冰,“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沈星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连忙躬身道歉,语气里满是歉意:“对不起,伯母。我听医院的同事说……说寒,顾总受伤了,一时太着急了。”
林宛蓉冷哼一声,凌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像是要把他看穿:“还不是拜你所赐。”
这四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沈星河心上。他愣住了:“我?”
林宛蓉疲惫地看了一眼病床上依旧昏睡的儿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痛心,她压低声音对沈星河说:“我们出去说。”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顾寒洲似乎被他们的对话惊扰,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声音沙哑又虚弱:“……星河?星河,你来了。”
沈星河看了眼面色不善的林宛蓉,最终还是无法抗拒那声呼唤,快步走向了病床。他俯下身,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到他:“寒洲,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顾寒洲扯出一个苍白的笑,试图安抚他,“就是……出了点小意外。”
“我看看。”沈星河说着,伸手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只一眼,他的呼吸就停滞了。顾寒洲的上半身,从胸前到后背,都被厚厚的白色纱布紧紧缠绕着。
“这……这到底是怎么弄的?”沈星河的声音都在发抖。
站在一旁的林宛蓉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压抑的不满与无奈:“他说这辈子一定要和你在一起。他爸一气之下,执行了家法。”
“家法”。沈星河只觉得眼前一黑,所有的冷静和自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看着顾寒洲,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满身的伤,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不想哭的,他一个冷静自持的男医生,在别人面前掉眼泪,实在太难看了。可是他控制不住,那股酸涩从心底直冲鼻腔,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几颗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眼眶中滚落,顺着脸颊滑下,砸在他紧握着顾寒洲的手背上,滚烫。
他紧咬着下唇,肩膀因为极力隐忍而微微颤抖,哽咽着说:“顾寒洲,你……你这个傻子……”
顾寒洲从未见过沈星河这个样子。此刻他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每一滴眼泪都像是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去为他擦掉眼泪,却因为动作太大,猛地牵动了背上的伤口。
“啊……嘶……”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别动!”沈星河立刻握住他乱动的手,“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我们就……”
那个“算了吧”还没说出口,顾寒洲已经用另一只手,伸出食指,轻轻地按在了沈星河的嘴唇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气却异常坚定:“我不会……放开你的。”
沈星河他再也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了。他为顾寒洲的执着而感动,更心疼他此刻遍体鳞伤的样子。
顾寒洲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却勾起一抹极其温柔的笑:“你过来点。”
轻轻拉着沈星河的手,让他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沈星河顺从地靠近,顾寒洲也微微侧过头,将嘴唇贴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和宠溺的笑意,轻声说:“我媳妇儿哭起来的样子,也这么好看。”
这句不正经的调笑,在此时此景下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异常有效。沈星河的哭声一滞,随即“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他用手背胡乱抹了把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嗔怪道:“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想这些。”
沈星河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手术室护士长发来的短信:“沈医生,张主任催了,手术准备开始了,患者家属情绪不太稳定。”
职业的责任感瞬间将沈星河拉回现实。他收起手机,脸上流露出一丝歉意和不舍,轻轻拍了拍顾寒洲的手背:“寒洲,我得去做手术了,一个很重要的手术。等我做完了,就马上过来看你。”
顾寒洲虽然虚弱,但眼神却紧紧锁着他,像个不想让家长离开的孩子。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用一种沙哑又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给我点力量。”
沈星河一愣:“什么?”
顾寒洲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露出一个有些无赖又惹人心疼的笑:“亲我一下,给我充充电。”
沈星河的脸颊顿时有些发烫。他下意识地回头,紧张地瞥了一眼病房门口,确认林宛蓉并不在,这才放下心来。他俯下身,动作带着一丝做贼心虚般的仓促。温热的呼吸轻轻洒在顾寒洲的额前,最终,一个轻柔的吻,小心翼翼地印在了顾寒洲略显干裂的嘴唇上。
然而,就在他准备直起身子的一瞬间,顾寒洲却忽然抬手,一把扣住了他的后颈,不容拒绝地将他重新按了下来。
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瞬间被加深。
沈星河的脑子“嗡”的一声,心跳骤然失序。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都有些急促。顾寒洲的眼底闪着得逞的微光,看着眼前人泛红的脸颊和微张的唇,声音沙哑却带着满足的笑意:“充电完毕。”
“好了,”沈星河的声音很轻,“等我回来。”
顾寒洲满足地笑了起来:“去吧,我的沈医生。”
沈星河站起身,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他此刻的笑容刻在心里,这才转身走向门口。然而,当他拉开病房门,心头那点温情尚未散去,就被门外一道冰冷的身影冻结了。
林宛蓉正双臂环胸,面无表情地站在走廊里,显然,她刚才不止回避了,并且一直在等他。
“沈医生。”她冷冷地开口。
沈星河停下脚步,礼貌地点了点头:“伯母。”
“你也看见了,”林宛蓉的眼神像两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刺向他,“我们顾家是绝对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就是因为你,寒洲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如果真的对他有一点好,就应该主动离开他!”
这番话比之前在病房里更加直白,更加伤人。
沈星河的心被刺得一痛,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慌乱。他想起病床上那个为了他不惜承受家法的男人,想起他那个虚弱却坚定的吻。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挺直了背脊,迎上林宛蓉凌厉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异常坚定:“伯母,您说得对,我承认,刚刚我动摇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清亮:“但是,当我看到他为了我,宁愿承受这一切也不肯放手,我如果在这时候退缩、逃避,那我就是对不起他的一片真心。”
林宛蓉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气得脸色铁青:“你!你这是执迷不悟!”
“不好意思,伯母,我的手术马上要开始了,失陪了。”
话音未落,他不再看林宛蓉转身迈开长腿,朝着手术室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