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分别时,赵逸笑着对何音说:
“下次见面再把帽子还给我。”
但是之后几天,过去时常偶遇的赵逸,像是彻底隐身了一般,无论哪里都见不到他的身影,连网球场上也找不到他。
何音曾在食堂见到过他的室友,但对方远远地看到她便仓皇转身离开了,仿佛刻意躲着她似的。
当何音和老四说起这件事时,老四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吐槽道:
“你三番五次地拒绝人家,能不伤人的心嘛!躲着你也是正常的。”
何音本来没打算告诉老四对话的内容,但老四从赵逸勉强的笑容里看出了端倪,反复追问,何音只能大致说了一下,听完经过的老四认真地问了她一句:
“何音,你真的不会后悔吗?你就那么笃定那个高先生会回应你?”
何音当然后悔,但她后悔的是没有在第一次表态时就坚决地斩断一切幻想的可能,一直拖拖拉拉的,以至于给赵逸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至于高先生,她并没有奢望过他的回应。毕竟,她明白,在对方眼里她只是一个无知的孩子。何音所求的,仅仅是能偶尔听到他的声音,知晓他的近况,如果可以,能有个机会见到他而已。
何音看着近来时常显出忧容的二姐,想起对方得知她和高先生没有联系时,放心的样子,直觉二姐也陷入在一段无望的感情中。而何音猜测的那个人,正是世界文化史的江老师。
但是,这一点,何音没有告诉一向善于推理的老四。因为,在她看来,大姐和二姐的矛盾,也正是源于此事。能让一向对他人的私事敬而远之的大姐,如此反常,证明这段感情不为俗世所容。
何音几次想同二姐私下聊聊,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临近期末,大家都在拼命恶补功课,连二姐也终日泡在图书馆里。而何音还有额外的助教兼职,一时之间忙得不可开交,连养老院也没时间去。
何音打电话给秦老师时,对方体贴地嘱咐道:
“以学业为重,你有心惦记着就够了。”
相较于秦老师的淡然,何音反而更觉落寞,每周去养老院早就成了她的精神寄托。特别是最近发生了这许多事,让她越发想念秦老师,即使没法详细说明每件事的细节,只要和秦老师浅谈几句,何音的心就能放松下来。这种情感上的依赖,是何音从未体验过的。
何音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一直是不远不近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只是单纯地无法亲近而已。在有弟弟之前,何音的妈妈就常抱怨她的疏离。有了弟弟之后,父母的心思全扑在了弟弟身上,何音同他们的关系越发疏远。
上大学后,尽管家里离得并不远,何音也只在长假才会回家。每次回去,就是帮着带弟弟,除了弟弟的话题,她和父母之间没有别的话可聊。他们很少过问她学校里的事,她也很少说起自己的事。
久而久之,彼此成了这世上血缘最近,情感最远的人。相较于父母,秦老师更像是随时包容着她的亲人,时刻关心着她的生活和学业。
“考完我就去看你。”
听何音这样说,秦老师在电话那头欣然应了一句,好。
何音挂了电话,看着通话记录,愣怔了几秒,自从那通电话后,她和高峰便再次失去了联系。近来,她连胡欣然也没有遇到,更无从知晓高峰的近况。张磊也只是在考试那天见过,并没有机会单独说什么。看他的神色,似乎仍在阴郁的状态里,想必还没和胡欣然和好。
人与人之间的关联既单薄又脆弱,某个不经意的契机就能切断这种关联。
何音摇了摇头,将企图散发的想法收拢回来。接下来的几门都是专业课,可不能掉以轻心。虽说何音有把握不会挂科,但如果要冲击奖学金,尚且需要好好努力一把。倒不是何音有多注重荣誉,无非是因为前几个学期都有拿,不想这次落选而已。说到底,是虚荣心在作祟。
无论是什么缘由,何音放下手机,打开了语言学的书,这科是所有科目中最难的。上个学期,若不是老师拉高了平时成绩,大部分人都无法越过及格线。究其原因,主要在于这位老师上课从不按照课本,主打一个融会贯通式地侃侃而谈,偏偏他的考试内容又紧贴课本。而课本上尽是些艰涩难懂的生僻词汇,单单是记忆这些词汇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更别说拿这些词汇来回答那些专业性极强的题目了。
何音看得头晕眼花,也不过记了三四个题。正在绝望之际,老四在床铺上嚷嚷开了:
“脑子要炸了!随他去吧,大不了补考!”
说着一扔书本,重重地倒在床上,静默了几分钟,又咕噜爬起来,一面碎碎念着,一面泄愤式地哗哗翻着书页。看没看进去不知道,动静倒是很像那么回事。
“老四,你能不能小点声?吵得我都烦了!”
二姐拉开帘子,拧着柳叶眉,吼了一句。
老四嘟囔了一句,消停下来,不一会儿又开始烦躁地踢腿扔书。
“老四,你还是下来看吧,躺在床上更看不进去。”
“不看了,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话虽如此,等到何音熄了灯上床时,还听到老四在翻书的声音。那细碎且谨慎的声响,在何音梦里闹了一夜。
第二天,看到老四乌黑的眼圈,何音和二姐对视了一眼,默然撇过头偷笑起来。大姐也是冷然哼了一声:
“临时抱佛脚!”
不幸中的万幸,语言学的老师改变了出题方式,可用理论结合实例的方式说明。如此,即使无法完整阐述论点,每题还是可以拿到一半的分数。
考试结束时,老四虚脱地瘫在座位上,苦着脸抱怨道:
“早知道就不用熬夜了!”
“不是嚷着全凭天意嘛,怎么还偷偷熬夜?”
“你不也熬夜了!”
调侃不成,反被怼的二姐,脸上一红,捏了一下老四的鼻子:
“只许你凿壁偷光,不许我随月读书!”
老四嗷嗷叫着,连连求饶。
大姐瞥了一眼老四,又不经意地扫过二姐,将那还未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面对二姐时,大姐说话越发谨慎小心,似乎在避忌什么。而二姐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眼底却藏着意味不明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