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音把高峰的建议和伴手礼一并带回寝室时,大姐正在为着后续发文的事纠结。听了何音的话,大姐的神色并没有轻松,反而变得凝重起来:
“那个高先生到底是做什么的,你清楚吗?”
见何音摇头,大姐继续问道:
“那他是通过什么途径知晓我们学校的事的,你清楚吗?”
何音犹豫地写了一句:
“应该是通过胡医生了解的。”
虽然,她对这个提议也有疑虑,但是,大姐抵触的似乎是高先生这个人,而不仅仅是他的提议。
何音又加了一句:
“高先生是真的想要帮忙。”
大姐沉了一口气,犹豫着说:
“何音,我担心的正是那位高先生真的能完成这个计划……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你确定要和这么复杂的人,走得这么近吗?”
大姐的话印证了何音内心的不安,她所害怕的也正是高峰能做到这一切,但是,客观上她很希望,也需要他能做到这一切。
“现在更重要的是尽快摆脱眼前的困境。”
大姐看了一眼何音的写字板,神色暗了暗:
“我不希望你为了我的事,欠人情。”
“可你是为了我才惹上麻烦的。”
大姐看着何音,淡然地说:
“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了你,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所以,你不用觉得歉疚。”
何音还想再说什么,可大姐却终止了对话:
“这些东西你收着吧,替我谢谢那位高先生的好意,不过,我还是想通过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看着大姐默然背过身去,何音知道这个决定是不可逆的。所以,当晚高峰问起何音最终决定时,她如实转述了大姐的话。
“那你的想法呢?你觉得坚持原则和有效地解决问题,哪个更重要?”
何音看着高峰发来的问题,犹豫不决,一方面她认为高峰的办法确实可以解决大姐的困境,但另一方面她也觉得这个办法并不算磊落。
踌躇再三,她回了一句
“我还是想尊重大姐的想法。”
片刻后,高峰回复了一句:
“好,早点休息,晚安。”
何音看着这句简短的告别,心中莫名的怅然。她还想再多聊几句,像普通的朋友之间会做的那样,分享一些看似无意义的事,但编辑了几次,最后还是只发了一句:
“晚安。”
过了几分钟,高峰又分享了一首轻音乐,附加了一句:
“好梦!”
何音戴上耳机,单曲循环着简单而安静的音乐。雨声应和着钢琴舒缓的演奏,将她带入了那安宁、冷清的氛围中。何音闭上眼,仿佛置身竹林幽静,周遭只有琴音、雨声、风声、竹叶的沙沙声。熟悉的淡雅清香,流连在鼻息之间。有人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温柔的、小心的。何音睁开眼,那双墨色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幽深而遥远。乐音渐渐褪去,她的耳中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呼吸,那温热的的气息缓慢地向她靠近,纠缠着她的气息,逐渐变得焦灼。强烈的窒息感压迫着何音的胸口,让她无法自由的呼吸。那总是紧抿着的薄唇若有似无的触碰着她,一声叹息般的呼唤滑落唇畔:
“何音……”
微薄的天光,透过床帘的缝隙,落在视线里。何音定定地看着那抹倔强的光,感受着起伏不定的胸腔里,翻涌着的不安和焦躁。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却发现怎么也点不开屏幕,这才想起昨晚是听着歌入睡的。无奈,她只能爬起来插上了充电器。
胡医生明天才会来,乔医生那里约的则是后天,除了去医院探望秦老师,她没有别的事可做。何音刷着牙,往阳台的方向走,盛夏的阳光,燃烧着大地,只是一味的灼热,让人分不清时间。何音试探着伸出脚,不过一分钟就被滚烫的热浪吓退了。
她抬起头看向那方略显狭窄的天空,高温下的天湛蓝得透亮,偶尔飘过的棉花般厚重的云朵,在那过分湛蓝的背景下,显得异常的洁白,仿佛舞台的布景一般,毫无真切的实感。
她记得,《楚门的世界》中的最后一幕,当楚门最终触摸到世界尽头的布景墙时,正是如此美丽的蓝天白云,证明了他身处虚假世界的事实。那眼前这美丽的天幕,是真实的吗?还是虚假的掩饰?
何音又想起了那个传闻,自从那条评论后,再没有别的人谈起那个跳楼的学姐,当时那件事的原委和后续,都隐藏在猜测中,晦暗不明。就好像,根本没人在意真相是什么。
何音向前一步,扶着滚烫的栏杆向下望,纵深的晕眩感击中了她。
究竟是怎样的绝望,才会让一个人毫不犹豫地跃向死亡?
在那一刻,死亡对那个学姐而言就是楚门眼前的那道门吧。只是,死亡真的是痛苦的终结吗?
也许,正如电影中节目制作人所说的那样,那道小门通向的并不是真实,而是另一个充满欺诈的虚假世界。死亡,通向的并不是解脱,而是另一个不真实的幻梦。
手心的灼痛感,将她拉回了现实。何音退回阴影里,怅然地望着热烈的阳光。即使没有明确的时间点,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人类制定规则和秩序似乎只是为了禁锢自己。
何音胡乱地想着,打开了手机,无数的信息跃动在屏幕上,她只点开了大姐的聊天框。
“那位高先生的计划已经开始了吗?”
她疑惑地点开了链接,文章的标题是:
“A大族谱:裙带关系网下的隐雷。”
何音忐忑地点开了内容,文章通篇讲述了学校内部盘根错节的裙带关系,尤其特别点出了安保队长和校长之间的亲属关系,以及由此造成的职权霸凌。全文没有任何暗示推断或猜测的词汇,笔者用肯定的口吻条理清晰地陈述着了每一个细节,没有留下任何反驳的空间。而文末“未完待续”四个字,更是引燃了一众看客的好奇心。底下的评论中几乎少有对文章内容的质疑,有的只是期待更多爆料的呼声。
这是高先生做的吗?何音紧紧握着手机,心里的问号摇摆不定。她不知道该不该向高峰求证,或者说,是不是还有求证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