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真相，有时候隐藏在月亮的背面，但这并不意味着正面就是虚假的’。现在，正面和背面都在你眼前，你选择相信哪一面？”
高穆毅的话音久久回荡在四壁之间，何音愣怔当下，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在他的故事里，周婷婷不只是阶级和舆论的牺牲品，更是爱情的祭品。而那个传闻中为爱牺牲的男人，成了折断天使翅膀的罪魁祸首。
“不可能……”
何音察觉自己的声音里泄露了一丝颤抖，她喝了口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周婷婷被舆论攻击的时候，一直是他陪在身边。”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所以，你也只是听说。”
高穆毅端着杯子，径直走向何音身后，打开了冰箱。随着冰块触碰杯壁的脆响，幽冷的话语落在何音心上，激起层层涟漪：
“同样是听说，为什么你会相信那个版本，而不相信我说的呢？因为，重要的从来不是真相本身，而是你希望的真相是什么……”
高穆毅面对着她坐在茶几上，撑着胳膊，悠然地舒展着修长的身子。
“你们这些女人都是一样的，宁可相信谎言，也不敢听真话。”
“这些事你也告诉周婷婷了？”
“我只是好心提醒她……谁知道她转头就去跳楼了，真是可笑！”
何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默默抱紧了手臂。
“你想不想知道，那个‘深爱’她的男人，在她跳楼后，做了什么？”
高穆毅邪魅一笑，把手机递给她，屏幕上是一张一家四口的合照：
“这家伙狠狠敲诈了朱嘉瑞一笔，带着钱潇洒地出国生活了。回来前，我特地去拜访了一下，顺便跟他洋夫人聊了聊……那女人倒是挺烈性的，恐怕不像周婷婷这么好对付……往后翻。”
何音迟疑地滑动着屏幕，一张张聊天截图，转账凭证，白底黑字，看得她心惊肉跳。当翻到最后一段视频时，她的手指迟迟不敢落下。
高穆毅低头看了一眼，轻笑道：
“这个你还是别看了，免得又失眠。”
说着便作势要拿回手机。何音心知他这是有意激她，但仍是抵不住心里的好奇，点开了视频。
闪耀的镭射光线，交织着混乱的乐音、放纵的笑声，和迷离的目光。红灯绿酒，声色犬马间，一张慌乱的脸显得格格不入。何音没有见过那双眼睛，却在浓妆艳抹中辨认出了那熟悉的轮廓。她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高穆毅，见他满脸得意，就知道自己没认错。再低头时，她看到视频中一闪而过的另一张脸，似乎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画面突变，她来不及思考，只能错愕地看着荒诞场景，耳边充斥着毫无羞耻的欢呼谑笑。那张痛苦到扭曲的脸，和阳光下安宁的睡颜交织在一起，冲撞、变形、旋转。何音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后胃里猛地抽搐，她扔下手机，跌跌撞撞跑进卫生间，抱着马桶，翻涌不止。
当呕吐止息时，何音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黏在身上，冰冰凉凉的。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握紧了胸口的戒指，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要冷静。当混乱的心跳慢慢平复时，她才想起看一眼手机。10分钟前，徐贤敏回复说半小时后能到。
她扶着门把手站起身，洗了把脸，走出卫生间。高穆毅坐在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地晃着杯子里冰块。她沉下一口气，尽量自然地走向衣柜，打开了柜门。
“是不是医院的饭菜太粗，不好消化？”
何音没有理会高穆毅的调侃，着急地打开了背包。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那把折叠刀。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就放在隔层的暗袋里，从没拿出来过。
“听说苹果促进消化，要不要给你削一个？”
高穆毅的话音里泄露出一丝戏谑，何音惶然看向他，只见那把折叠刀正被苍白的手指缠绕着。
“要吗？”
冰冷彻骨的寒光透过刀刃直射向她。
“……这把刀只会指向你。”
高穆诚的警告犹在耳畔。
何音长长叹了口气，取了衣柜里的外套披在身上。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又发了一条信息，随后关上柜门走向长沙发的另一头。
高穆毅慢条斯理地削完苹果，切下一小块，插在刀尖上，递到她面前。
何音瞄了一眼时间，沉着脸，冷冷道：
“没人教过你，随便拿别人包里的东西等同于偷窃吗？”
高穆毅调转刀尖，将苹果塞进了自己嘴里。
“没人教过你，随身携带管制刀具是违法的吗？”
“你这样的人眼里还有法律吗？”
“这么快就要撕破脸吗？你都还没了解我呢。”
“事实证明，我并没有误解你，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哈哈！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一点。但是，你以为，只有我是疯子吗？”
他看了一眼病床的方向，随后意味深长地转头看向何音：
“想不想听另一个故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事？”
“你不是想听吗？”
“就只是因为我想听吗？”
“非要说有什么目的的话，大概就是……想把别人的鬼脸撕下来……”
“那你呢？你的鬼脸是什么？”
“我？”
高穆毅坐到长沙发上，侧身看向她：
“你觉得是什么？”
何音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不如换我来给你说个故事”
“什么样的故事？”
“可笑的故事。”
“哦？说来听听”
“有个孩子，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唯一的哥哥远走他乡、杳无音信。父亲忙于工作，无心管教，那孩子就跟在奶奶身边长大。因为是早产儿，那孩子自出生起就体弱多病，几次在鬼门关前徘徊。奶奶为此特别疼惜他，请了专门的护理人员24小时守候，不许他经受半点日晒雨淋。”
何音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高穆毅。他靠在沙发上，微眯着眼睛，看不出情绪。她继续说道：
“到了学龄期，奶奶又怕那孩子在学校受苦，特意请了最好的老师上门教导。因此，在那个孩子的童年里，没有朋友、同学，少有的几个玩伴，也是奶奶安排的熟人家的孩子。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孩子，变得骄纵傲慢、目中无人、恣意妄为。有一天，唯一爱他的奶奶突然离世。从不懂爱的他，在奶奶的守灵夜纵情声色，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相较之下，远游归来的哥哥温文尔雅，知书达礼，轻而易举地赢得了所有人的青睐。而那孩子只能躲在哥哥身后的阴影里……”
说话间，何音的视线再次转向墙上的钟。幽冷的黑眸突然趋前，挡住了她的目光：
“为什么一直看时间？你在等人吗？”
何音仓皇扭过头：
“除了你，谁会这么没礼貌，大半夜来打扰病人！”
“那可不一定，他们不是在这儿养了条狗吗？”
高穆毅一歪身子，挨着她的腿，横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刀：
“不过呢，我刚刚特地嘱咐了外面的大狼狗，不许放小野狗进来。”
他忽而抬眼，漾起乖巧的笑容，眸底的寒光似剑：
“故事还没讲完呢，接着说。”
“讲完了。”
何音刚想起身躲开，又被他拽回了沙发：
“你不是说这是个可笑的故事吗？我还没听明白可笑的点在哪里！”
高穆毅紧攥着她的手腕，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
何音试着挣了几次都没能挣脱，她索性发狠道：
“你想听，那我就说给你听。那孩子太渴望被关注了，可惜他头脑空空，不学无术，只会用妄作胡为，欺凌弱小的方式博人眼球。每次闯了祸，还要他哥哥为他善后。明明是成年人，却像个任性的小孩一样，难道不可笑嘛！”
那双眼里的怒火骤然冻结，何音感觉到手腕传来的彻骨寒意，不由自主地向后躲了躲。森白的手指又收紧了一分，何音似乎听到了骨头传来的咯吱声，她吃痛地皱起了眉头。高穆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突然，门外传来骚动，何音听到了徐贤敏的声音，她直起身子看向门口。
“我很好奇……”
高穆毅缓缓开口，惨白的脸颊拉扯起一抹瘆人的笑意：
“如果我们同时出发，会是你先打开房门呢，还是我先把这把刀插进他的心口……”
看着指向病床的刀刃，何音的大脑陷入空白。她本能地抓住了高穆毅的手腕，近乎哀求地看着他。
高穆毅目光一沉，用刀背抬起她的下巴：
“这个表情可不适合……”
心电监护仪的报警声吸引了高穆毅的注意，何音奋力推开他，冲向病床。同一时间，房门被撞开，徐贤敏带着护士闯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