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总,病人需要静养,现在这个点探病恐怕不太合适。”
“好狗不挡道。”
“小高总,时间已经很晚了。”
“你信不信,就算我现在废了你,你的主人也得笑着替你收尸!”
“高穆诚马上就到了,你不想见他,就赶紧走。”
“这个挡箭牌,你还真是越用越顺手了。”
“小朋友犯了错,当然要叫家长了。”
“……下次再听你的故事……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对了,我为你准备了特别的毕业礼物,希望你也会喜欢。”
听到房门落锁的声音,高峰睁开了眼睛,等适应了明亮的光,他缓缓转向何音的方向。她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眸亮晶晶地闪动着。他忐忑地伸出手,何音犹豫了一下,方才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他想要抓紧,却使不上力气。
“你确定要瞒着吗?”
高峰看向说话的徐贤敏,正要开口,忽觉喉咙生疼,他皱着眉头轻咳了一声。何音突然起身,他哑着嗓子问:
“怎么了?”
“去给你倒杯水。”
高峰的视线跟着她走远,又走回到自己身旁,把吸管递到嘴边。他小喝了几口,喉咙间的不适方才有所缓和。何音放下杯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牵着他的手,过于平静的侧颜让高峰心生不安。他知道,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释,但眼下有另一件事亟待解决。
“要,想办法。”
“虽然,这一层安排的都是我提拔的人,但人心难测。更何况还有门口的安保和护工。就算能瞒住他们,孙医生和胡医生恐怕没那么容易糊弄。”
“不用瞒着他们。”
高峰看向何音,只见她神色从容地说道:
“我们可以转去孙医生的疗养院,那里还有床位。”
“孙医生会同意吗?”
“胡医生能说服他。”
何音忽然转向他:
“而你有能说服胡医生的东西。”
高峰心里一惊,让他诧异的不是何音知道了这件事,而是此刻她脸上的神情,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淡漠。
“今天太晚了,徐医生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些事明天再商量也不迟。”
说完,何音径直起身,徐贤敏快速看了高峰一眼,匆匆道了声别,两人便一起离开了房间。几分钟后,再次传来开门和关门的声音。何音一言不发地收拾了茶几上的杯子和垃圾,关了灯,走向他,却并不看他。
她脱了鞋,转身窝进他的怀里,低语了一句:
“我好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他的手臂仍旧无力,没办法抱紧她,只能尽量贴近她的身体。温热的呼吸徘徊在他的胸口,晕开了一片潮湿的酸楚。他吻着她的耳畔,轻声说:
“对不起。”
怀里的身子突然抖了一下,环着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高峰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至少她的触动仍与他相关。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一整夜聆听着她的呼吸。他不敢睡,生怕一闭上眼睛,又会回到梦中的溪谷。尽管,那里也有一个何音在等着他。但是,那里的何音,即使没有他,也永远是快乐的,而这里的何音,因为他失去了快乐。
翌日,天还没亮,何音突然从怀中惊醒,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放心般叹了口气,转身准备下床。高峰圈着她的腰,将她拉回怀里:
“再睡会儿?”
何音轻挣了一下:
“于姐该来了。”
“敲门再起,来得及。”
何音这才软下身子,躲回了他的怀抱,呢喃道:
“那再睡十分钟。”
“安心睡。”
当天早上,于姐没出现,直到九点查房时,才有人敲响了房门。何音睡得正甜,听到响动,猛地支起了身子,仓皇穿了鞋,跌跌撞撞往门口跑。高峰躺平了身子,闭上眼睛。
护士例行检查结束后,就离开了。房间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高峰正犹豫着要不要睁眼,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不用装了。”
随后床被摇了起来,高峰睁开眼,看向站在床尾的蒋玉珍和徐贤敏:
“何音呢?”
“自己家里人说话,外人就没必要在场了。”
蒋玉珍绕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定定地看着他:
“我不赞成你转院。那里的情况我们不了解,很难把控。”
“这里,一样。”
“这里起码有徐主任在,那里没有我们的人。”
高峰皱着眉头清了清嗓子:
“决定了。”
蒋玉珍瞟了一眼徐贤敏:
“这是清醒的状态?”
“我也觉得转院更稳妥。”
“徐主任,我没问你的意见,我问的是,这算是清醒的状态吗?”
徐贤敏垂下视线:
“是。”
“行啊,既然我们徐主任都同意,那就转院吧。但是……”
蒋玉珍站起身,冷冷道:
“她不能去”
“她必须在!。”
闻言,凛冽的眸光直射向高峰的脸。他迎着她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在才可信!”
蒋玉珍嗤笑着甩袖离去,徐贤敏快步跟上去。
片刻后,何音回到房间,淡淡地说了一句:
“胡医生一会儿就到。”
胡欣然倚着窗台,意味深长地扫了三人一眼,随后看向何音:
“你的主意?”
“嗯。”
“真是近墨者黑!”
“你也可以拒绝。”
“……东西什么时候给我?”
“什么时候能转院?”
“随时。”
“孙医生那儿呢?”
“你忘了?那家医院姓胡,不姓孙。”
说完,胡欣然睨着高峰,嘲弄道:
“睡了一觉起来,成气管炎了?”
高峰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当天下午,办妥出院手续后,徐贤敏便煞有其事地准备了救护车,将高峰送到了“清风疗养院”。
顺利完成交接后,何音说要去和孙鹤年打个招呼,顺便送徐贤敏离开,转身便把胡欣然和高峰关在了房间里。
“你不觉得何音变了很多吗?”
高峰心口一紧,默然不应。
胡欣然靠着沙发,似笑非笑地抱着双臂:
“你知不知道你妈找过她?出手挺阔绰的,当然了,想必话也没少说。”
“……这件事不劳你操心。”
“我有什么可操心的,不过顺嘴一说而已。我只关心你什么时候把东西给我。”
“现在你还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胡欣然反唇相讥道:
“……这件事不劳你操心。”
高峰泯然一笑:
“等我离开这里的那天,就会给你。”
“真不愧是生意人!”
胡欣然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不管你在打什么算盘,动作快一点,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着。”
说完,她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便摆手离开了。
偌大的病房陷入寂静,高峰望着天花板,莫名地想念沉睡时的安宁。突然,传来一阵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他立马警惕起来,侧耳分辨着脚步声,确认只有何音一人后,方才睁开眼。
“见过孙医生了?”
“嗯,他没说什么,估计胡医生已经解释过了……要不要下床走一走?”
高峰扶着何音的胳膊,探下脚来,刚一落地,一阵电流般的酥麻感便自脚底窜到了头顶,紧接着是针扎一般的刺痛,他咬牙忍着不适,撑着床栏站了一会儿。
何音用肩膀撑着他的身体:
“站不住就靠着我。”
他单手搂着何音,微微倾身靠过去,尝试着挪动了半步。
“不用急,慢慢来。”
何音的话语很轻,像哄孩子一样温柔而有耐心。
他的视线落在那睫毛投下的阴影里。他看不清何音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曾经横隔在眼前的高墙,似乎变得更高了。他向她身上靠了靠,希望她能抬头看他一眼。
“累了吗?”
那双眼关切地望着他,恍如旧日,却又迥然不同。曾经的犹疑和探询,被淡然的坚定所取代。她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要一意孤行。高峰的心被不安的惶惑纠缠着,他很想知道她的决心指向哪里,却又害怕得到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因为,他知道,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无法说服何音改变想法。
“何音……”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慌慌张张地往床侧挪动。
又是一阵敲门声,何音一面应着一面把他推到床上,不管不顾地盖上了被子,转身跑去开门。
高峰扭着身子躲在被窝里,一动也不敢动。
“没事了。”
他睁开眼,正迎上何音含笑的目光。
“护工来送饭。”
他推开被子,慢慢挪动着扭曲的身子:
“你就是这么对病人的?”
“对不起,一时情急。”
何音憋着笑,帮他扶正了身子,把掉落在地的枕头捡起来垫到他的脑后。高峰借机将她拉入了怀里,他的双臂无力,圈不紧她。何音并没有躲,乖顺地伏在他的胸口,蹭着他的鼻尖轻声说:
“准备吃饭了,宝宝。”
“你叫我什么?”
何音坐直了身子,拿起桌上的饭盒,嬉笑道:
“吃米糊的宝宝。”
高峰看了一眼半流体的食物,不禁皱起了眉头,随即又展开了笑颜:
“宝宝要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