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冬,十二月,
寒风凛冽,紫禁城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年轻的新帝朱由检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容尚带几分稚嫩,眼神却已透出与其年龄不符的凝重与锐利。
他刚刚继位,年号崇祯,意欲励精图治,一扫前朝阴霾。
以东林党人为首的朝臣们,敏锐地察觉到了新皇帝对阉党的厌恶,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上。
一道道弹劾魏忠贤及其党羽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崇祯的案头,
列举其十大罪、二十四大罪,言辞激烈,罄竹难书,将一切天灾人祸、边防失利、国库空虚的罪名都扣在了魏忠贤头上。
乾清宫内,烛火通明。崇祯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章,脸色阴沉。
几位东林党魁首,如钱龙锡、李标等人,正慷慨陈词。
“陛下!魏阉祸国,罪孽滔天!”
钱龙锡须发皆张,双手拍着胸脯,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眼眶泛红,仿佛痛心疾首,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魏忠贤倒台,东林党便能掌控朝局,到时候,朝堂上下,还不是他们东林党说了算?
“魏阉操纵权柄,陷害忠良,贪污纳贿,致使朝纲败坏,民怨沸腾!”
“此獠不除,国无宁日,陛下亦难正乾坤啊!”
“是啊,陛下!”
李标紧随其后,声音沉痛,“先帝在时,受其蒙蔽,朝政荒废。如今陛下初登大宝,正应拨乱反正,清除奸佞,重用贤良,方能中兴我大明!”
“陛下!”
韩爌上前一步,声泪俱下,
“魏忠贤阉宦乱政,结党营私,蒙蔽先帝,陷害忠良!”
“其罪一,广置党羽,称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遍布朝野,祸乱纲纪!”
“其罪二!”
另一名御史立刻跟上,语气铿锵,
“把持厂卫,罗织罪名,构陷杨涟、左光斗等国之栋梁,致使诏狱冤魂累累,朝堂为之空!”
“其罪三!贪敛无度,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其府邸奢华堪比皇宫,民间有‘只知有忠贤,不知有皇上’之语,此乃大不敬!”
“其罪四!扰乱宫闱,与客氏勾结,秽乱宫廷,动摇国本!”
一条条罪状,如同血泪控诉,掷地有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上。
不少依附魏党的官员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而东林党人及其支持者则群情激愤,眼中闪烁着正义凛然的光芒,实则藏着夺权的窃喜。
崇祯看着手中的奏章,又听着朝臣们的慷慨陈词,脸色愈发阴沉。
魏忠贤……
这个在前朝权倾朝野的阉宦,仗着先帝宠信,嚣张跋扈,欺压百官,他早有耳闻。
如今这些东林君子如此痛陈其罪,想来所言非虚。
若不除他,他这个皇帝,如何能树立权威?
如何能革新朝政?
他脑海中浮现出魏忠贤及其党羽往日耀武扬威的模样,再对比眼前这些正气凛然的东林君子,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砰!”
崇祯猛地一拍御案,龙椅都随之震动,厉声道:
“魏忠贤罪大恶极,天人共愤!传朕旨意,即刻将其革职,押解回京,交由三法司会审!其党羽,一并清查,绝不姑息!”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东林党众人齐齐跪倒,山呼万岁,眼中难掩计划得逞的光芒。
朝堂上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便通过镇妖司的情报网络传到了苏子谦耳中。
北镇抚使府邸内,苏子谦负手立于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这漫天风雪,看清朝堂背后的暗流。
崇祯年轻气盛,急于求成,东林党人又步步紧逼,魏忠贤倒台是必然。
可这朝局,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魏忠贤固然该死。
但他掌权期间,至少能压制东林党,维持朝局的微妙平衡,还能为边镇筹措粮饷。
如今东林党一旦彻底掌权,失去制衡,怕是会比阉党更甚。
空谈误国,党同伐异,到时候,受苦的不仅是百姓。
吱呀一声,沈七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风雪气息,她握着屠龙刀的手微微收紧,脸上带着一丝不解与凝重:
“苏大人,朝中传来消息,陛下已决意清除魏党。”
她顿了顿,语气中满是疑惑,
“我们镇妖司的职责是斩妖除魔,护卫人间生息,向来不插手朝堂党争。”
“魏忠贤声名狼藉,乃是阉党魁首,死不足惜,我们为何要蹚这浑水?”
在她看来,阉党与东林党的争斗,是凡人的权力游戏。
镇妖司不该卷入,更不该为魏忠贤这样的奸佞出头。
她认识的苏子谦向来清明,为何这次要为魏忠贤出头?
难道他不知道,抗旨的后果有多严重?
还是说,这里面有我不知道的隐情?
苏子谦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沈七,语气缓缓:
“沈七,你看事情,有时过于分明。非黑即白,那是书生的道理。朝堂之上,何来绝对的忠奸?”
他走到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沉稳,
“魏忠贤固然有罪,手上沾满鲜血,死有余辜。但你有没有想过,他掌权这些年,为何能稳坐九千岁之位?”
沈七皱眉:
“无非是蒙蔽先帝,结党营私罢了。”
“不全是。”
苏子谦摇头,眼神锐利,
“他能压制东林党,让朝局不至于彻底失衡,还能以强硬手段为边镇筹措粮饷,这是他的用处。”
“如今陛下年少,锐意革新是好事,但若彻底倒向东林,朝堂失去制衡,恐生变故。东林诸人,固然有君子,但亦不乏空谈误国、党同伐异之辈。”
苏子谦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若让东林党彻底掌控朝局,对我们镇妖司,对这天下格局,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可是,陛下已经下旨,要将魏忠贤押解回京会审,我们如何营救?这岂不是公然抗旨?”沈七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镇妖司虽有特权,但也不能违抗皇命啊!一旦被东林党抓住把柄,我们只会陷入被动。”
“并非明着对抗。”
苏子谦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陛下要的是魏忠贤失势,要的是清除阉党影响,树立自己的权威,未必一定要他立刻身首异处。”
“我们可以让他消失比如在押解途中意外逃脱,或者病逝,以一个合理的方式,保住他一条命。”
“此人虽然作恶多端,但留着他,或许将来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苏子谦看向沈七,语气坚定:
“此事我意已决,你不必直接参与,稳住北司的人心,处理好日常的斩妖事务即可。”
沈七看着苏子谦那深邃而坚定的眼神,知道他已经过深思熟虑,绝非一时冲动。
她虽然心中仍有疑虑,觉得营救魏忠贤有违道义,但出于对苏子谦的信任,她最终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屠龙刀:
“我明白了。你……小心行事,朝中势力复杂,东林党绝不会善罢甘休。”